陆芜喘不上气,腿也如灌铅般沉重,落下,就很难再抬起来。她想起来,想起来大学跑三千米都没有这样的累。
她从不愿做如她母亲那般依赖别人的菟丝花,也不喜欢她弱小的身躯。她有独自站起来,独自走过沼泽地的力量,她不喜欢别人投落在她身上怜悯的目光,那和厌恶的目光同样令她如坐针毡,惊恐万分。在分化到来之前,她做过许多年的美梦,她想分化成Alpha,不必如她的母亲一般,被易感期桎梏。
她的母亲偶尔崩溃地对着她哭,说他们这样的人,只能这样。他们和Alpha之间就是有这样的天差地别的体质差异。即便如今差异已经很小了,但他们受易感期的影响,仍然比Alpha要严重得多。
陆芜想,那分化成Omega可真不好。在分化到来之前,她会做许多的锻炼,她想她总是要逃的,离开她的母亲。她要一个人,变得坚强,变得有力量。陆淑并不喜欢她,陆淑偶尔会透露她生父的事,发疯般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出生。陆淑这样会骗人,骗人可怜她的人,竟然也会被别人骗。
她不要陆淑的喜欢,她不想被任何东西桎梏。但这一切,她美梦中有关逃跑的一切,都在得知自己分化成Omega之后,就灰飞烟灭了。若只是Omega还好,她想她可以忍的,可以靠着抑制剂过一辈子,她不要求人,不要别人的怜悯。但她偏偏有一个脆弱的腺体,时而紊乱的信息素,令她饱受折磨。
她厌恶桎梏,却又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丝线在手腕上束缚的感觉。拉扯的疼痛,仿佛能让她更真切地感受束缚的疼痛。越是疼痛越是上瘾,像在提醒自己,处在一个越挣扎陷越深的沼泽地里。
但她仍然喜欢跑步,朝着不知名的方向一路跑,一路跑,仿佛就会有一种,朝着希望奔去的感觉。
她是矛盾的,她厌恶信息素带来的一切,甚至想,要是她没有许过愿,想要分化成Alpha,只是许愿当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会不会上天就不会给她开这么大一个玩笑了。
她总是讨厌,不可理喻的Alpha毫无克制地胡乱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厌恶她见过的每一种高高在上的脸庞。陆淑真是奇怪,总是能那么精准地就找到这样的人。
她搞不清楚,究竟是陆淑骗了他们,还是陆淑自己被折磨得不轻。她见过的一切和睦不过都是假象,是刻意营造的温馨。
一戳就破,淌出恶心的浊水。
偏偏。偏偏就让她遇到程远霭。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程远霭。她们眺望过同一片夜空,畅望过比山还高,比海还广的远方,她们都梦见逃离的草原上,奔跑带来自由的希望,雾蒙蒙的天空,终将升起温暖一切的阳光。
程远霭和她遇到过的Alpha都不一样,她总是很克制地隐藏自己的信息素。陆芜去过阁楼,但总是没有嗅到过属于程远霭的味道。
什么时候开始害怕的,害怕记不住程远霭。陆芜记不清,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她只是很早就预料到她的离开,她是一个没有力量的人,她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
忘记一个人,最容易忘记的是声音,最难忘的是味道。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厌恶自己的信息素,厌恶自己不经意间紊乱的信息素。但在那样害怕遗忘的时间里,她又难得有些欣慰,因为这样的体质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近程远霭。
程远霭闻到了,她的信息素。青柑的,清新的却又带着一丝丝的苦涩。程远霭不着痕迹地想要让她离开,甚至到了最后,拉着她的胳膊蛮横地想要把她拽出阁楼。
在程远霭那张冷静自持的脸上,头一次看见那样清晰的挣扎。信息素是公平的,每个人都会被它影响,被它控制。
陆芜想,她是自私的,是卑劣的。她想要得到程远霭的味道,更想要程远霭记住她的味道。
第一次临时标记,程远霭咬得磕磕绊绊,坚硬的虎牙硌着她的腺体,磨蹭又磨蹭,始终不敢用力。
她拥着程远霭,手指轻碰程远霭的后颈,凛冽的雪松气息,仿佛从她的头顶灌入,引得她身子一个激灵。
于是程远霭就更不敢了,支支吾吾地想去给她找抑制剂。
可是她不愿意,她想要味道,想要记住味道,也私心地想要程远霭也记住她的味道。
“远霭,你抱抱我。好吗?”
……
她如愿以偿了,拥着程远霭的信息素,一熬就是好多年。可她过得好差,她没办法从沼泽地奔向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她跑不动了,在梦见草原之前,她已经跑过很长的一段路了。可是每一条路都被堵死了。她累了,不想再跑。
程远霭什么的,她也不再想记得了。她做再多的锻炼,奔跑再多的里程,也还是被困在原地。
她想要拥抱,想要程远霭的拥抱。
……
这段路,跑得比运动会的三千米还要累,还要长。陆芜累得想要停下来,过长的裙摆拽着她的双腿,抬不起,用不上力。
过重的头饰压着她的身躯,令她跑的每一步都那样的难受。
但是还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程远霭还记得她的信息素,她无法在见不到人、闻不到气味、无法拥抱的夜里自欺欺人了。时间多蹉跎,磨掉梦里奔跑过的草原,双脚离开沼泽地的畅快。
就差一点点。
陆芜扯起裙摆,大步地跑向心动小屋。她几乎是撞到了门上,硬生生地将门撞开。
她跑进去,踉跄了一步,手里的心动小卡顺着光滑的地板往前滚出一段距离。
[??!心动小卡!陆芜没有昨晚没有投?]
[那就说明,金钱身份牌是可以不投心动卡的!那她现在跑来做什么,她要给谁?为什么现在才想给?]
陆芜顾不得没有稳住的身子,膝盖在地板上狠狠地一撞,她歪斜着身子,摸到滚到地上的心动小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