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最近有些不对劲。
他有许多细微的变化,如果不是相处五年的婚姻生活让我足够了解他,或许自己真的察觉不到任何变化之处。
但这种变化并非是向坏的迹象转变,他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经常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着我,变得患得患失、黏人易碎。
是的,易碎。
这听起来可能有些矛盾,我皱着眉,手指在不停敲击着键盘,脑中却不断放空,让自己处于一个冥想的状态。打工人摸鱼的绝技。
我从没想过这个词可以用在自己丈夫的身上,毕竟自从初见的第一面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中,他一直都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很多时候,我会从他身上汲取向上的能量。
每到那时,他都会坐在我的面前,黑棕色的双眸中倒映出我的样子。他不懂怎么说出华丽的辞藻,只会伸出手,紧紧裹住我冰凉的手掌,如同火焰般温柔明亮。
然后他的嘴角会扬起一个十分完美的弧度,小声说:“我相信你,秋野。”
那是一种颇为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在暴风雨中独自漂泊的小船,在那一天,遇见了沉默却温暖的蓝鲸。
“发什么呆呢,还不去午饭吗?”
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这才从回忆中惊醒,对方指了指我身旁的巨大饭盒,一副揶揄打趣的模样,“又是爱心午餐吗?”
我露出一个充满职场人社交距离的礼貌微笑,随口说了几句客套话,站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冰凉的水流过掌心,我认真用凉水洗了洗脸,想要让自己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
抬起头,平面镜中反射出我此刻的模样。
面色红润,精神良好,甚至脸颊又多长了些肉,眼底的黑眼圈也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就连痘痘都消下去不少。
怎么说呢,看上去容光焕发,好的有点儿过头了。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体,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半夜偷偷做了医美。
我掐了掐自己脸颊的肉,又想到最近一个月每天中午的爱心便当。
是的,纲吉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习惯。每天早晨五点半就准时起床开始准备早饭,还顺带把我中午的便当给做好。
天知道当我第一天看见桌上的早餐后是多么震惊。
也不是说纲吉以前不做饭,自从有了千穗理,为了更好照顾这个家,他将工作重心转移,放在可以居家的线上工作。
线上工作加班加点也是常有的事,早餐我们俩都是简单应付一下,由纲吉负责接送千穗理上幼稚园,而我每天准时当社畜,午餐也是公司周围的便利店。
有时候两个打工人半夜可以在餐桌上用咖啡互相碰杯,家里就像是另一个公司。
忙碌生活中,只有周六日会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大多数时间是纲吉带着千穗理出门到处游玩,而我则在家里睡满整整两天,一点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连轴转着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间好像走得很快,但似乎什么也没变。
我渐渐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大人,过上了看似幸福但又没那么快乐的生活。
有很多次,我站在拥挤的晚高峰地铁上,抓紧头顶的扶手,身体随着地铁晃动。视野之中的所有人都低垂着头颅,盯着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源,麻木不仁地踏上回家的旅程。
我几乎喘不上气,累吗?我并不感到累,只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像是理想主义的灵魂泯灭,流落进现实的喧嚣。
只有家,只有纲吉,在无数次灵魂的自我拉扯与痛苦之中,他会成为暂时的止痛片,让我短暂遗忘一切,沉溺于那炙热的火焰之中。
镜子中的人没有笑,我捂着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陷入了无意义的哲学思考与回忆。再次用凉水拍拍自己的脸,等待情绪平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位。
今天的午餐依旧丰盛,最近一个月来的菜品几乎就没有重样过。
他究竟什么时候做饭技术这么高超的?不会是早上偷偷点外卖然后装成自己做的吧?
我表示深刻怀疑,然后干完今天所有的饭,一粒都不剩。
再次掐了掐自己的脸蛋,可恶,就是这么一点点堕落下去的啊!
伸了个懒腰,又起身走向茶水间跑了杯纯黑咖啡,熬过今天晚上就是周末了,再忍一忍吧。
——接近傍晚的天气并不友好,我讨厌工作日的雨天,粘腻的外套与裤脚,刷过的皮鞋又要沾染上漂浮的树叶,整个人浸泡在潮湿的空气中,像是快要被泡发的腐烂水果。
心中满是抱怨,今天又有临时任务,加班到现在这个时间。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停留在二十分钟前,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我强忍着腹中饥饿和大雨慢慢向前走,抬起头,一个人影出现在薄雾之中,看不真切。
那人缓缓向我走来,穿着驼色风衣,黑色伞尖像是划开天空的利剑,用手帕擦去我脸上略微狼狈的雨水,看着我有些呆愣的模样露出一个笑容。
他举起右手的精美包装盒晃了晃,可以清楚看见里面小蛋糕的模样。
“周末快乐,想要来份甜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