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紧急呼叫……”

第三遍播报时，温德夏特终于被吵得受不了，按下通讯器，“喂？”

对面大喜过望，显然没想到自己能够播通，激动道：“阁下！阁下接了！”

温德夏特点点头，“确实还没死呢。”

那边传来一阵嘈杂，换了另一个虫讲话，这位的话术显然更圆滑老练：

“…哈哈，您真是幽默！那个…尊贵的阁下啊，您客自远方来，没有听说这一带最近的乱象也很正常。那些偏远的星球上根本没什么好玩的，跟垃圾场没什么区别，不，简直比垃圾场还要恶劣！那里只有不间断飞行的子弹，破旧损毁的建筑物和低等的、野蛮的、还未开化的雌虫。您一路取道荒野，结果却大概率会不如您意，那样多不值当呀……是了，其实最好的风景就在现在，您可以看看外面的星星，平复一下心情……”

温德夏特不以为然抠手指，“好啊，我要静静地欣赏宇宙的和弦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阁下、阁下！如果您执意要去的话，我们这边安排了虫去接应！有几个靠谱的保镖跟着，您的虫身安全也能有个保障不是？”

“啊…你说的有理，真是太贴心了。我该怎么跟他们对接？”

“您在降落后原地不动就好，我们这边有星舰的实时定位，保镖会主动去找您的。”

温德夏特满心答应：“ok！”

落地后，他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真当他傻，看不出来总部要抓他回去呢？

重新踏上这颗小破星球，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温德夏特左拐右拐，沿着巷道进入一家小店。

这家店他前世就常来，一个看似出售劣质营养液，实则贩卖各种信息的好地方。

进了店，温德夏特豪横拍出一枚金币，压着激动问：“诶，小灵通，知道费伊现在在哪吗？”

小灵通看见金币，眼睛一亮，手却没有贸然伸出来，“费伊？什么费伊？”

“费伊啊，就是那个住在一辆小破卡车里的雌虫。”温德夏特喉咙紧了紧，伸手在空中比划，“这么高，这么瘦，腰细得能一把掐住，尾勾老是翘着，经常来你店里买营养液的那个啊。”

小灵通把金币推回去，“抱歉哈，我不知道。”

温德夏特一个深呼吸，心凉了半截，“你的不知道…是说他已经死了，还是说就没有他这号虫？”

小灵通摇头，“我从没听说过他。”

“……这样啊，好的。”

温德夏特一个恍惚，转身而出。

小灵通在后面高喊：“诶，客人，你的钱！”

他摆摆手，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收着吧。”

温德夏特走在大街上，一切突然变得轻飘飘，软绵绵。就像正卯着劲拔河呢，另一端却突然松手了，结局只有一种：瘫软地坐在地上，除了叹息别无他法。甚至连绳子也被抽走了，没有第二次机会。

他从没想过结局会是这样。

自己重生后，前世的一切竟然都被抹杀了。

他之前会珍惜每一秒钟去尝试与前世的自己再见一面，而现在，他每一秒都在痛苦地希望这一切能早点结束。

温德夏特其实也搞不懂，到底要忍受多少才能说“我尽力了”，但是为什么，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我尽力了”。

就像上辈子一样。

他能说的就这么多，对他来说，生命也不过就这么多，时间也不过就这么多。无限分割。无数个瞬间拼成的永恒。就这么多。

他已经很努力了。

温德夏特不停地尝试镇定下来思考，可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漫无目的地，无穷地追逐。

他在路上看见许多熟悉的身影，是前世的好友。那些雌虫不再跟自己打招呼，无情地笑闹着路过，顶多扫来一眼就悻悻收回了目光。

温德夏特越走越觉得委屈，嘴一撅，滚下泪来。

不过也就几滴。

他已经太久没有睡觉了，去见费伊的激动一直支撑着他的眼皮，但现在，最后的兴奋剂都没了。

眼里太干涩，泪珠反而能润润。

温德夏特失了魂一样在街上游荡，没有目的地，一直踌躇到黑夜。视线一瞟，接触不良的路灯下，有个小雌虫踮着脚，努力去够上面的门铃。

温德夏特走过去，顺手帮他按了。

那小雌虫扬笑，“哥哥你真厉害！”

温德夏特牵强扯出一丝笑意，温柔哄着：“没什么的，快回家吧。”

小虫狠狠点头，“回家！回家！哥哥你也快回家，别被打了！”

那小雌虫这么说着，逐渐跑远了。

温德夏特嘴巴微张，刚反应过来不对，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敞开条小缝，冒出个脑袋。

“有何贵干？”

温德夏特浑身一激灵，双目瞠圆——梦中出现过千万次的脸突然撞进视野，高浪一般翻搅着他。

他很想克制自己，但思念太强悍，控制中枢骤然停止了运转。

费伊啊……

我看到你的短发正在羁旅，你的身影投在淡粉色的夜空里，你乘倒序的流星飞去，被遣返故乡，回到属于你的银河。

我在云云处想你，倒叙你的遗迹，再坠入你陨落的支流，吞吐你弥散前最后的雾气。

这里狭小，昏暗，破旧……一切都太暗淡了，除了你，费伊。

今夜，我们终于回到了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