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想甩掉我这个累赘了吧?自从卫执死了,我们一家三口趴在你身上吸血你照单全收,我恨死你那个对别人锱铢必较,但对我们再三纵容的样子了。”
卫杏雪越说越急,越急越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离开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我还就告诉你,我卫杏雪嫁进侯府了,我不需要你再来可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以后是你要求着我,是你要给我好脸色看!”
她喘息未定:“你千般阻万般拦,根本是嫉妒我罢。”
语毕,满室寂静。楼明月呆在原地,一颗心如坠冰窟,四肢皆冷。
这些话杏雪憋了多久?人在盛怒之下也许会口不择言,但字字句句难道没蕴含一丝真心么?她只是希望卫杏雪能够自由快乐,难道做错了么?杏雪怨她,这些年自己替她做的一切难道也做错了么?
楼明月不敢再想,她连退两步:“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好,好,好,从今往后,我再不管你!”
她拂袖而去,忽瞥见卧于窗边的泥娃娃,娃娃身上穿的小花袄磕破了一块,脸上腮红褪了色,样子有些滑稽。
那泥娃娃楼明月也有一个,是卫杏雪送给她的新年礼。
她们相识八年。八年,不是八个月,更不是八天。
楼明月扶着门框几欲落泪,她去而复返,勉强扯出笑容,再度求道:“杏雪,就算没有你哥哥,我难道会眼睁睁看着你跳火坑不成?念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听姐姐的话,别去。”
卫杏雪无动于衷:“姐姐,你太忙了,你要管我,要管林韫,要管玉宇琼楼的大伙儿,还要管新老板旧老板的,你歇歇吧。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再来干涉。”
楼明月关心则乱,气急喊道:“我哪一次害了你?!”
“你每次选的难道就都对么?楼明月,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
卫杏雪转过身去,更不欲多言,冷冷道:“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
她朝窗外招手:“莲叶,送客。”
送客?她是客?
两人不欢而散。
楼明月劝卫杏雪不能,又去找了卫杏雪的爹娘,刚打个照面,卫家父母已然猜到她要说什么。
卫父卫母身上衣饰鲜亮,显然是新做的。
卫母似乎未曾听见楼明月和卫杏雪的争吵,她嘴边含一抹淡笑:“杏雪年纪一年大似一年,也该到嫁人的时候了。我和你伯父没本事,她留在我们身边也是跟着吃苦受罪,还不如进侯府享享清福。”
卫父也道:“我一直说杏雪这个丫头是没福的,如今才明白自个错了,她的福气原在这儿等着呢。嫁谁不是嫁?她既得了个好归宿,你也犯不着伤心,我们和侯府做了姻亲,也万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嫁嫁嫁,她们女子难道都是马么?一天到晚给人抽着鞭子,“嫁来嫁去”往前跑。为了银钱让女儿嫁作他人妾和卖女有分别么?
若是旁人,楼明月肯定毫不犹疑说出这针刺刀戳一般的话,可遇上卫执的父母,她有多少理都说不出口了。
以情动之行不通,楼明月只好以利动之:“伯母,杏雪一辈子做妾,顶破天也是个妾。若是为士子妻,日后夫君登阁拜相,岂不有更大的福气?”
卫母堵回去:“我老婆子眼皮浅,半截黄土埋身的人,等不及。”
卫父转着手上的玉戒指,没抬头看她:“婚事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月,你到底也不是我们家的正经媳妇,就算执哥儿没死,我们成了一家人,也没有长嫂阻止小姑子嫁人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卫母闻言泫然泣涕:“要是执哥儿还在,早就高中,那杏雪又何必给人家做妾,就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少夫人也是做得的。”
“伯父伯母,我……”
卫执是因楼明月而死,所以她应当要负起责任。
她真的错了么?她不该阻拦么?
广宁侯府给卫家父母在侯府附近的街巷里置办了两间屋,并买了几个小丫头送去伺候。
很快,一顶轿子将卫杏雪接进了侯府,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催妆拜堂。
一个多月后,侯府婆子来玉宇琼楼传口信,说府里小侯爷的卫姨娘请楼明月过府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