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门是地理,体量少到半个小时就能做完。剩下来的时间萧忆把试卷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会的没有,半会的不敢改,不会的还是只能靠蒙。检查到可以背下整张卷子时,他打算效仿其他玩家的做法——趴在桌子上睡觉。然而把头埋起来后,又有种负罪感。
最后他清醒地熬过了三个小时。
第九门政治,体量多到离谱。十几页的纸全是论述题,考场里笔划过纸张与试卷翻页的声响此起彼伏,萧忆手中的一支笔愣是被抡得笔尖冒火花。
最后他卡点答完了所有题。
还有一门!考完就解脱了!他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这题居然没有搞抽象,我还以为会出现一些有头无尾的题干戏弄玩家。”夏知尘说,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今天的几门基本都没用上高中的知识,尤其是政治,居然还有题干批判当今国家政府!”
“那怎么了?”萧忆问。
夏知尘刚想回答,风无恙却走了过来,拉着他们往食堂跑。急着商量最后一小时的作战计划?萧忆心中纳闷。盛完菜,三人选择一个偏僻的餐桌用餐。
“所以你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夏知尘和萧忆想到了一块。
“话?没有。”风无恙舀起一勺米饭塞进嘴里,“我只是觉得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餐,想要多花点时间享用罢了。”
“最后一餐?不不不。”夏知尘晃了晃筷子,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忐忑,“我们什么难关都闯过了,怎么可能败在这里?”他咬了一口糊成一团的炸鸡腿,“说真的,离开这个破学校后我一定要吃顿好的。风无恙,你要烧给我和萧忆吃!”
风无恙笑言:“当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么快就考虑以后的事情了?”舒雨端着餐盘走来,身后跟着温妍和她的行李箱,“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吗?”她问风无恙。
这是整哪出?夏知尘鼓鼓囊囊的嘴唔哩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嗯,请便。”风无恙说。
五个人围着餐桌拘谨地端坐着,气氛和方才完全不同,所有人都客气极了。
“要我帮你盛碗汤吗?”
“你好,你的水是哪里倒的?”
“这道菜尝起来如何?我记得你上学时很喜欢它。”
从表面上看去,这五个人一切正常。
可实际呢?他们内心,像风暴里的海般起伏汹涌,浪花一样的想法不停地翻卷……
风险太大了,对时间点的把控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会殒命……这一切简直是疯癫至极……我们都失去理性了,都是为感性所驱赶的恶鬼……
没问题,肯定没问题……除了那件事……思来想去,她和他还是不值得信赖。摆出一副万无一失的模样,可谁知道意外会发生在哪一秒?看来还是得先下手为强……以谁为目标呢?
但愿无恙……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对自己说的。这次,兴许就是永别了……
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她们怎么突然过来了?这不是没啥要说的吗?总不见得是单纯想和我们吃最后一顿饭吧?我是不是应该问问她?不不不,还是算了,而且她本来就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人……可不知道原因好难受,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这个红烧肉看上去不错,我可以夹一块尝尝吗?”
“你只吃素的啊,会不会对身体不健康?”
“麻烦帮我拿张餐巾纸,多谢。”
五个人,表面平静地享用着这最后的晚餐……
“各位玩家!”一声喊叫打断了他们的享用。一名男子站在一张餐桌上,向众人挥手示意。夏知尘认出他正是排名第二的人。“我刚刚去加饭的时候发现后厨少了一把刀,谁拿走了?”
整个食堂像坟场一样寂静。回应男子的只有一束束充斥复杂情绪的目光。
“会是杀死那个女生的刀没还回来吗?”有一个人说。
“不可能,我和六号把还沾着人血的刀原封不动放回了这里。”舒雨说。
“那把沾着血的刀的确还在,少的是另一把。”男子说,“是谁拿了?我希望你自己站出来,否则就要搜身了!”
“你为何如此在乎一把刀?”有人质疑,“难道是因为你排名靠前,担忧被其他人杀害不成?”
“本来就是。”男子直截了当地说,“想必各位已发现游戏的一小时漏洞,我劝持刀的人放弃在那个时间段杀人,其他玩家都会藏好的!这样的卑劣手段无法助你赢得游戏,只有拼真实力这一种方式可以得胜!”
他感慨激昂的演说未能影响任何人,收获的只有成片亵慢的嘀咕声……
只有一个人站出来了。
“我赞成。”舒雨说,“这游戏本就是策略游戏,考验智力,将其扭转为动作游戏是对游戏设计者非常不敬的举动。所以各位尽量在仅剩的数个小时内和平共处!况且游戏给予的提示也明说‘学生需互相帮助,共同成长’,这句话绝非单纯提及,定要将其践行起来!”
夏知尘听闻此言心中一揪。他回想起一些不愿回想的往事:那个盛夏里的誓师大会,他们仰望着台上的她。“……其实考不上大学也会有出路,更早踏入社会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抉择,各位不必过于担忧……”台下一片哗然,教导主任的儿子当着全年级同学的面鄙视她辱骂她,“贱人”“没爹的丧家犬”“装腔作势的大小姐”……旁人附和,旁人嗤笑。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乃至砸去的臭鸡蛋与烂蔬果。
望着视线聚集处狼狈的她,想起昔日被去除身影的班级集体照、被涂抹脏话的桌板、被剪坏的校服与笔记本,以及形同虚设的校规与置之不理的老师,他一时忍无可忍,抓住了那人的衣领。
他狠揍了他一顿。
夏知尘不愿再去想之后的事了——至少他不曾后悔。
“这谁啊,说话这么大派头?”
“呵,还不都得去死。竟把他人的性命视为草芥。”
“好像是排名第一的人……果然好学生都是一个死样。打着正义的名号,一边彰显自己的威望,一边巩固自己的地位,全然不顾别人的想法。小心招报应,可以违规后,我们杀的第一个就是你。”
人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舒雨仍面不改色地伫立着:“你们对我们有偏见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来!”她向男子举起手中的水。
男子瞬间会意,高举自己的水:“为我们的胜利干杯!”
他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按捺不住的激动使他喝的吞咽的太性急,被水呛了一口……呛的厉害。他面目狰狞,脸色发紫,捂着嘴不住地咳嗽,甚至咳出了血。紧接着,他从桌子上跌下,摔落在地,一次性杯子滚落到一旁。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十六个玩家措手不及,人群躁动,舒雨悠闲地抿了一口自己的水。
“什么情况?他死了?”有人大叫起来,“肯定是被毒死的,谁下的毒?”
“谁都有可能下毒!在座半数的人都接近过饮水机!”另一人喊道,“没有人会承认的……”
“一定是她!”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指着舒雨说。
“为什么?”夏知尘一听不乐意了,“你刚才也听到了吧?她可是唯一支持他的人,怎么可能毒死他?而且以她的成绩总分肯定稳居前三,把第二的人杀了又算什么?”
女孩一下子支吾起来。“但是害六号被记过的那阵枪声响起前,我看到她走去了播音室!至少枪声是她播放的!”她所幸坦白道。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有人质疑。
“因为我怕她杀了我……我之所以关注她,是因为我在第一天中午看到她走进过后厨……可能是去拿刀了。”
此话一出,所有的窃窃私语声皆淡漠了。十七个人的视线聚焦于舒雨身上。
舒雨自顾自地笑道:“没错,三名少年作弊是我发现的,枪声是我播放的,毒是我投的,就连人也是我杀的。”
“怎么做到的?”有人问。
“很简单,但无可奉告。我只能说,你们还是过于愚蠢。等着吧,我会用相同的方式杀死你们所有人……”
“你的理由是什么?”又有人问,“仅凭成绩,你分明可以胜利。”
“理由?”她轻蔑地冷笑一声,“杀人难道还需要理由?”
枪声骤响。
子弹划过舒雨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