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将她拉回到身前。
“已经康复了,医生说,一切正常。”
程霏霏这才松了一口气,仔细瞧着他的脸,目光里蕴满了真诚的惊喜:“难怪我觉得你眼熟,原来咱们真的见过!话说,那几个人为什么打你啊?”
她直勾勾地盯着江羽的眼睛,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江羽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恳切地注视过了。
此处寒风萧瑟,他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我有一个生父,名叫解成坤。你或许在本地新闻上见过这个名字,他诈骗了杜溪很多村民的拆迁款,半年前,被警方逮捕。”
生父。
程霏霏心情复杂地想,有谁会这样称呼自己的爸爸?
“可惜,钱早就被他挥霍一空了。愤怒的受害人拿不到钱,只能来找我。”江羽垂着头,发丝盖住他的眼睫,也藏起了一切复杂的情绪,“那个带头的胖子叫王鹏,是我年幼时的朋友。”
“朋友?那他也下得去手?”
江羽凉凉一笑:“在钱面前,没什么情感能作数。”
程霏霏轻蹙着眉:“你后来报警了吗?那个王鹏抓到没有?没抓到你告诉我,我让我哥帮忙找。只要在这江城地界,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江羽点点头:“我知道他在哪儿。”
“也对。”程霏霏把玩着手心里的钻石,若有所思地说:“你都能把这东西要回来,肯定是已经找到人了。”
“我很小的时候,在福利院生活过几年。因为说话比较晚,一直被周围的小孩欺负。那时候,王鹏的爷爷负责值夜班,他很凶,院里的小孩都怕他。老头子骂一句,我就能安稳地待上十天半月。”
聊起这些的时候,江羽的眼睛里竟然含着一缕逗趣的笑意,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程霏霏听得很认真、也很惊讶:“你不是有父亲吗?怎么会在福利院长大?”
“我是两年前,才得知自己还有个生父。”
程霏霏心中一酸,小声问:“那你生父,对你好吗?”
江羽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自从跟着解成坤回到杜溪,周围的人要么感慨他命好,竟然找到了亲生父亲,得以认祖归宗;要么感慨他命差,亲爹不仅是个穷鬼,还是个诈骗犯。
从来没有人问一句,他和这个素昧平生的血亲,到底相处得怎么样。
“畜生!混账玩意儿!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真是后悔,当初没在襁褓里把你掐死!你活该被人扔,活该没人养!你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的,早晚出来料理了你——”
解成坤被带上警车的一路都在高声叫骂,内容粗俗至极,围观的村民都忍不住连连摇头。
这是江羽对那个男人最后的记忆。
“凑合吧。”江羽放空目光,简明扼要地答。
下一秒,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头。
程霏霏踮着脚尖,像摸小动物那样,温柔地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头发。
“小朋友,生活得好不容易啊。”
江羽怔怔地望着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身体一部分无法动弹,他能感觉到她细软的手指穿过发丝,仿佛一下下拂过他的心。
他急忙转开视线,掩饰心头猛烈的悸动。甜蜜与慌乱交织着涌来,让他的脸颊不自觉染上绯红。
心中破天荒地想——小朋友就小朋友吧,他认了。
喉结无声滚了滚,江羽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波澜,尽量平静地说:“我的意思是……感谢你对我施以援手,所以……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都不需要付钱。”
程霏霏摸头的动作顿住:“那怎么行?一码归一码。”
她自诩是个公平公正的人,小帅哥跟了她,是凭美貌致富,不能白打这份工。
程霏霏懒得和他讨价还价,手直接伸进包里,翻找着银行卡。
江羽盯着她的动作,紧抿着唇,欲言又止。
他清凌凌地站在原地,眉宇间透出几分窘迫的失落。
程霏霏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
莫名的,她想起了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
江羽被几个大汉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全程却没有求过一句饶。事情过后,也从未流露出哪怕一丝类似于委屈的情绪。
可是此刻,她竟然觉得江羽在委屈。
为什么?钱是多么好的东西,就这么不想要?
明明一副又穷又苦的样子,穿得破破烂烂,还有数不清的兼职……他的的确确是她认识的人里,最需要钱的一个。
可是,程霏霏怎么也无法忽视,那柔软的目光里,藏着的一点卑微的、执拗的自尊心。
程霏霏不理解,可她还是心软地略过银行卡,转而拿出了刚刚被完璧归赵的钻石耳坠。
“这个送给你。”她眨了眨眼,口气是玩笑般的轻松,“既然不要钱,就用这个抵了。你要是连这个也不收,我可就要生气了!”
说着,不容置疑地把东西塞进了江羽手中。
程霏霏仰起脸,笑容明快:“拿着这个耳坠,以后可就是我的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