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他习惯性的叫了声“秦羽”。可这次再无人回应,孤独感油然而生。
此刻,他下定决心:秦羽之仇要报,大梁要救,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心中郁结,一时难解,出宫后便独自骑了马去找江源。到了江家门口,还未下马,江源也骑马而至。
叶皓问:“你怎也才回来?”
“刚从师府回来,正想着明日去找你商量秦羽的事,不料你先来了。”
“你家里可有酒?”
“同殿下一样,我常年不在家,吃食估计都未备。”
“走吧,翠微阁。”叶皓撩衣上马,江源紧随。
进了翠微阁,老板即刻迎了上来,说道:“殿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锦瑟姑娘昨日还念叨,许久未见殿下了。说等殿下来了,必要过来为殿下抚琴一曲。可巧今日就来了。”
叶皓疑惑:“锦瑟?哪个锦瑟?”
“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我们翠微楼的花魁,锦瑟姑娘啊,一年前刚来京中。”老板又压低了声音:“琴技一流,人也是绝色。”
叶皓也不管,只说道:“那好啊,让她过来抚琴。”
老板称是,立即去请锦瑟。
江源久不在京中,对于这些事从不关心,但是却也听说过这锦瑟姑娘。
他感慨道:“殿下可真是好人缘。听闻这锦瑟姑娘可不一般,多少人都排着队想见一面都难。”
“但既然江兄都听说过她,想必也是才貌双全。”叶皓说道。
“她可是冲殿下你来的。莫非她与殿下有旧?不然怎会对殿下如此念念不忘。”
叶皓摇摇头:“不记得了。”
二人选了个临河的雅间,帷幕落下,倒是个清静之地。叶皓凭栏而立感叹道:“师将军故去,真是惋惜。”
“师将军回来后,一直心中郁郁。不想这么快就离世了。若知他病的这样重,回来时我就应与殿下同去。”江源没有见到老将军最后一面,很是遗憾。
“老将军是真正的戎马一生。”叶皓说罢斟了一杯酒撒进了水中,“将军被贬之案,疑点颇多,而且定案草率。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我也了解不多,只听赵忠说过,将军自己揽过罪责,保下了一众将领。”
“待处理完眼下的事,你同我再去兵部调出此案宗看一看。”
江源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去调卷宗,不如去问赵忠。”
谈话间,只听见敲门声,二人遂停止了谈论,于席间落座。
少倾,酒菜俱备,锦瑟亦抱琴而入。
只见锦瑟身着一袭翠色罗裙,面覆水色薄烟纱,不见真容,只见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波婉转。
她对二人施礼后坐定,玉手轻挑银弦,琴音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一曲终了,叶皓赞道:“许久未闻京中雅乐,竟长进了不少。听老板说姑娘认识本王,姑娘何时来的京中?怎会认得本王?”
“殿下还记得两年前,洪汝河上的锦瑟吗?”
叶皓一时间记不起来,便说道:“请姑娘明示。”
锦瑟起身跪拜于叶皓身前,双手递出一白银色剑穗。
这世间剑穗分三色:赤金色,乃皇室成员佩剑专用;黄金色,在朝官员配剑专用;白银色,为民间配剑所用。
叶皓当时行走江湖,便只配了百银色的剑穗。剑穗普通,但剑穗上坠的一块玉却是上上品。
叶皓看见剑穗便想起来当年之事。
彼时叶皓带秦羽四处延医问药。行至秦淮,多逗留了几日。
一日傍晚,二人漫步于洪汝河畔,听得一画舫中传出琴声,颇为婉转哀怨。
登船拜访,抚琴之人便是锦瑟。叶皓一时兴起,便也弹奏了一曲。
那时叶皓就觉得这个姑娘的技艺出众,便夸赞了几句:姑娘琴技出众,远胜京城中的技艺。
锦瑟敬了杯酒给叶皓,叶皓见她手臂上有伤,便问了缘由。
锦瑟双眼含泪一时难言,只低声说:“此地偏僻客少,画舫的妈妈逼奴家接客,奴家未从……”
叶皓一听便知缘故,掏出一瓶药膏置于案琴边,说道:“这是消肿祛疤药膏,姑娘收好,女儿家不要留疤才好。”
叶皓身无长物,便摘下剑穗相赠:“这剑穗上的玉石值些银子,可解姑娘一时之困。”
锦瑟感激不尽,钱财是次要,让她暖心的是有人关心她的伤,关心她会不会留下疤痕。未及道谢,叶皓已走。
她出船相送,烟雨朦胧中,只见叶皓白衣青伞,立于拱桥最高处回望。
此后,翩翩少年郎,令锦瑟朝思暮想。可天下之大,哪里再去找他。凭借他的只言片语,只猜测他是京城之人。
后来,锦瑟漂泊辗转,于一年前来到梁京翠微楼。可巧了,几个月后便看见了叶皓,那时才知他是皇室亲王。
叶皓接过剑穗,也想起当年之事。
锦瑟叩首:“当年之事,还未感谢殿下。”
“举手之劳,何劳姑娘记挂至今。”
“于殿下是举手之劳,于锦瑟却是救命之恩。奴家来梁京,也是……为了能再见恩人一面。锦瑟再为殿下弹奏一曲,以谢当年之恩。”
叶皓知今日不宜作乐,将剑穗还给锦瑟,说道:“我与友人多日未见,今日在此叙旧。改日定专门请姑娘一起品鉴琴曲。”
锦瑟接过剑穗,小心收好,叩首道:“既然殿下与友人相聚,那锦瑟便不打扰了,锦瑟告退。”说罢抱琴而去。
江源摇头轻笑。
叶皓不解:“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锦瑟姑娘好眼光。”
叶皓未理会,只说到:“秦羽的灵柩如何安排了?”
“我本来明日想去找你说此事。今日去兵部交接完,我便去了秦家。秦家将灵柩暂时停于祠堂,秦家族长想择日下葬。可族中其他人却有异议,说秦羽未婚,不宜入祖上坟茔,况且……”江源欲言又止,看了看叶皓。
“况且什么?但说无妨。”
“说秦羽横死,恐对子孙不利。”
叶皓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气愤道:“荒谬。秦羽为护我而死,如此忠肝义胆,怎么就容不下。我明日便请旨追封,令择墓地。”
“只怕那时族人就不是这套说辞了。还有云琴,她没有地方去,暂时安排到我家了。”
”她没回成王府?“
”没有,她说对成王妃有愧,有负王妃嘱托,没有脸面再回王府。她与秦羽尚未成婚,秦家亦不收留。她在京也没有什么亲人,我又着急去师将军那里,只好将她安排在我家里。“江源了顿,问道:“你与成王见面可说什么了?”
今日诸事繁多,叶皓头中似一团乱麻:“尚未。今日先不说其它事了,咱们只管喝酒。一醉方休。”
此间,叶皓饮了两壶酒,已是醉意微醺。
而江源却一滴未沾,他劝道:“殿下少喝些吧。”
“今日你不要劝我。”说罢直接拿过江源的酒壶起身来到栏杆边,心中郁结。
他指着河边的青楼画阁,绣户珠帘说道:“你看这梁京中,金翠耀目,罗绮飘香。他们可知如此繁华背后有多少人付出了生命……”
又一壶酒下肚,叶皓醉的厉害。江源只得雇了软轿将叶皓送回信王府,他则骑马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