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日光熹微。
朱雀街尽头,琉音坊里,两个小丫鬟坐在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闲。
“听说了吗?长公主要凯旋了。”
“当然,京城都传开了,茶馆里到处都有说书先生讲长公主战无不胜的事迹。我还买了张画像呢,据说能保平安。”
“快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公主呢,”一个小丫鬟说着就将画像抢了,捧在手里细细端详,“哎呦,贵人长得到底和我们不一样,就是跟坊主屋里的那幅画挺像的……”
“说什么呢?”另一个小丫鬟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骂道,“什么胡话都往外蹦,小心坊主扣你工钱。”
沈昭宁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一字不落,悄声绕到两人身后,一人脑袋上拍了一下,“活儿都干完了?再敢偷懒,有你们好果子吃。”
“坊主,我们知错了。”两个小丫鬟捂着脑袋,乖乖认错,脸上却不见惧意。
乐坊里都是沈昭宁带回来的无家可归的女孩,她待她们素来亲厚,以至于她们在她面前也没个正形。
“还不快去擦琴,”见两人不以为意,她作势要打,“我可要打你们手心了。”
“快跑快跑。”两个小丫鬟嬉笑着跑开,嘴里装模做样地嚷嚷着,“坊主我们再也不敢了。”
沈昭宁含笑看她们跑开,望着枝头两只啄羽的燕子惬意地眯眯眼。
都第五个春天了,再不回来,她都要去找她了。
“姑娘,外面有人闹事!”
思绪骤然被打断,沈昭宁抬眼,只见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跑来,那是她的贴身侍女兰心。
“兰佩呢?”她问。
“正在外面应付,来人是几个纨绔,蛮横得很。”
“知道了,”沈昭宁颔首,抬步向外走去,“你先去报官。”
这档子事一个月总要来上几回,她早已见怪不怪。
京都多狂妄之辈,总有人以为她们柔弱可欺。
琉音坊外,一众人吵吵嚷嚷,争作一团。
“爷今儿个就是得进去,哪个不长眼的敢拦!”
“是啊,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爷呢?”
吵嚷声中传来一声嗤笑,琉音坊的守卫自觉向两侧退去,沈昭宁从容走出,站在人前。
“爷若是想观舞听曲儿,琉音坊自会将您奉为上宾,若是想别的嘛,”沈昭宁神色微冷,漂亮的狐狸眼里透出锐利的光,“倒不如另寻他处,姑娘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恕不奉陪。”
“正经生意?只卖艺不卖身——”一人怪腔怪调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几个闹事的顿时笑作一团。
“说出去谁信呐!哈哈哈哈哈哈——”
“你——”
兰佩气不过,正要出声却被沈昭宁拉着,抢先道:“爷慢走不送。”
几人并不买账,再次叫嚷起来。更有人当场掏出一把银票,冲着沈昭宁一扬,色熏熏地搓搓手就要往她脸上伸,“生得这么一副狐媚子样,让爷好好疼疼你。”
兰佩凛眉,掐着那人的手腕向下一拧,竟将腕骨生生折断。沈昭宁顺势扇了那人一巴掌,当胸一脚将他踹个仰倒。
“该死!”那人捂着手腕惨叫,面露凶光,“我要杀了你们!”
他身后的奴仆当即冲上前去,与琉音坊的护卫打作一团。对方人势众多又下手狠毒,沈昭宁他们很快落了下风。
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一圈,却没人打算帮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不是他们该管的。
混在人群中魏时曦看不下去,抬手将帷帽向下压了压。
一旁的副官黎青赶忙轻声提醒:“殿下,京城到处都是眼睛,小心徒生事端,官府的人会来的。”
魏时曦动作一顿,迟疑着收回手,却见一人抄起木棍直直向人群中沈昭宁劈去。她大惊,疾步冲出人群,揽着沈昭宁的腰飞身向侧方一躲。
木棍砸在地上,当场断成两截。不敢想若是这一下挨在她身上,得是什么样。
沈昭宁攥着魏时曦的衣襟,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微风掀起帷幔一角,视线交织的那一刻,两人俱是一怔。
“官爷来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一哄而散。
沈昭宁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着,猝不及防贴上魏时曦的胸膛,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时时提醒着她眼前这个人是真真切切的。
魏时曦环顾四周,揽着沈昭宁退至安全处,转身便要离开。
京兆尹和她是旧相识,她尚未宣告凯旋归京,若被认出来,少不得一番麻烦。
手臂忽然一沉,是被救下的那姑娘拉着她,神情莫名急切,“姐姐可否告知名姓,他日也好登门道谢。”
“本……我……,不必多礼,有缘自会相见。”
魏时曦望了眼不断接近的官差,拂开她的手匆匆离开,徒留沈昭宁一人在原地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