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愣着,脱力般的垂下手去,黎昀渐渐收紧力气,是一个刚好感到安全,又不会难受的力度。
林轶极为不甘心,匍匐着捡过地上被时恪踹飞的木头,趁着黎昀背对着他,起身就是一棍!
耳落下低声闷哼,非常微弱。
时恪陡然一顿,他转身抬手护住黎昀,对着林轶的大腿狠狠踹了上去。
木棍落入了时恪手中,往墙上一砸,当即断成两半。
林轶跪倒在地上,抬头便见到一截尖锐的、露着不规则毛刺的木棍,直指眼瞳。
时恪的脸被藏在影子里,只看的见他嘴唇微张,语气寒冷,“滚。”
“搞偷袭是不是!你等着,我叫人了!”王师傅跑的没那么快,姗姗来迟,但气势十足。
他举着警棍,连连喝道:“鬼鬼祟祟在外面晃悠两天了,这监控可都录得清清楚楚!”
跑到跟前,王师傅看见林轶,霎时收声。
看看他,再看看时恪,相似程度属于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带了血缘关系的地步。
林轶摇晃着起身,狠狠剜了时恪一眼,“老子以后要是死了,你就杀人犯!”
王师傅实在看不过眼,支棱着警棍将人往外赶,“还不走是不是,不走我们报警了,你是天王老子也得进去蹲着!”
许是巧合,巷子外远远真有警车鸣笛声响起,林轶瞪着保安啐了一口,拉上口罩疾步离开。
王师傅被瞪得起了火,举着棍子追出去两步,真是开了眼了,这种亲戚扔到垃圾站都不收。
再等警车鸣笛靠近,顺着巷口另一条路开走了。
时恪面色苍白,扔了棍子,微侧过身问:“后背要紧吗。”
“没事,”黎昀说,“你……”
“别问我,”时恪的声音有些发抖,将破了袖子的那只手隐在身后,“什么都别问。”
月上中天,蛙蝉息声。
王师傅例行将事件记录入册,明早向上汇报,若林轶再来,便直接拿着证据去报警。
他将两人送进电梯,终于才下了班。
偌大的电梯,时恪站在左侧,黎昀则靠右,短短几瞬的沉默却长得好像度秒如年。
随着“叮”地一声,五楼到达,时恪率先离开。
“时恪!”
黎昀叫住他,再电梯关门前追了出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着,时恪下意识扯住衣袖,盖住手臂上的疤痕。
他转过身,却不敢看黎昀,垂着眼睛说:“还有事吗。”
“以前都是这样吗?”黎昀问。
时恪不解道:“什么?”
黎昀看着他的手臂,像是要灼出一个洞来,“这些伤都是……”
“黎昀。”时恪忽然叫停,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我们,好像没办法做朋友。”
声控灯暗了,黑暗重新拥裹上来,两人的身影被月光拉长,平行而立。
楼道里很安静,黎昀的呼吸明显变重,他尽力将焦灼隐藏,柔着声音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不止想做朋友。
却跨不过自己的恐惧,也不相信自己有资格。
时恪的自卑比他想象的还要深,爱是脆弱的,有条件的,而身体却存着瀚海般的怨愤,容不下这样残破的自己。
如果林轶没有出现,他大概还沉浸在轻盈柔软的幻想里,直到从云端跌落坠入深堀,才看见他们之间的距离有那么那么远。
像梦中的那团触不到的空气,不过咫尺,却隔着万壑。
时恪的眼眶发热,蓦然抬起眸子,对上他的眼睛,“给我留点尊严好吗,就当我矫情也好,懦弱也好,我是个大麻烦,责任心不用放在我身上。”
“而且,你帮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仿佛顿悟似的,黎昀迟来的后悔弥散而开,洇成大片墨痕。
明知道小孩儿敏感,他被急得冲昏了脑子,忘了那些过去对于时恪来说有多痛苦。
向来游刃有余的黎昀在此刻慌了神,他追附道:“我自愿的。”
黑暗里,时恪眼底的水光打着转,将落未落。
默然半晌,他哑着嗓子,送出有些颤抖的气音,“你的人情太重……我还不起。”
黎昀怔然定在原地,开门声响起,徒留一只身影孤零零地立在月光下。
从黑暗进入另一片黑暗,时恪没打算开灯,径直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将自己淋了个彻底。
他一件件脱掉衣服,扔进垃圾桶,水花顺着头发淌过酸痛发胀的眼睛,流向遍布身体的疤。
爱,自由,陪伴,这些是奢侈品,是只有柔软的土地才会开出来的花。
而时恪的卑懦和骨血长在一起,快要融成自己的影子。
*
天气依旧是热,不过出了大暑,接连三日的暴雨给明城降了不少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