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酒馆,但傍晚时分总像是裂了缝的鸡蛋,吸引着一大批的酒鬼聚集。
掌柜方伯刚端上两壶桑落,转身瞧见一黑一白两个小孩,还有些诧异,细一看脸,则更吃惊——肖府的黑犬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仿佛贯彻这一真理似的,他从没走过正门,翻墙翻窗夜袭之类的倒是十分熟练。
“您……”方伯一时不知该如何与他搭话。
“他回了吗?”远非开门见山地问。
方伯神情黯然,摇了摇头。
远非也显得不太开心,皱起眉。即便重生一次,他爱眯起左眼的小习惯也没有改变。
“告诉他,我要走了。”远非说。
“啊……是,等少爷回来,我会转告给他。”方伯回答。
两人之间蔓延着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尴尬。
远非一向是利落的人,没有转身就走,大概是还有其他的话想说。我一手拉着斗篷的帽檐,谨慎地观察四周,见有几个客人已经扭头好奇地看我们了,只能拉起远非的手往里走,一边问道:“伯伯,有茶吗?”
“有!”方伯回应,“茉莉成吗?”
“好。”
在最角落的桌子旁落座,方伯也转身去了后厨,我才小声问远非:“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嗯,”远非点点头,“想告诉他……”
这次,他不再是干巴巴地“我要走了”四个字,而是颇委屈地汇总道:“很多。”
“主人,名字,还有你的事。”
我意识到,原来我们非非也有一个能够倾诉一切的朋友啊!
可是想倾诉的人并不在此处,要让一个不信任不熟悉的人转告,大概他也没办法自然地说出口吧!
“我帮你写一封信,如何?”
我取出信笺。为了方便和如梦令通信,荷冉送了我一沓粉彩信笺,现下正好拿来用。
“把你想说的话写在上面,封起来,等他回来就能看到了。”我解释道。
远非点头。
方伯沏好了茶,将茉莉花茶和一盘桃酥一起端出来,见我正执笔沉思,没有打扰,轻轻放下便离开了。
“啊!说起来,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萧寒,风萧萧兮易水寒。”远非一丝不苟地回答。
这句诗……不太吉利啊?是明知后半句才取了这样的名字吗?
我抬头看了远非一眼,很明显他完全不清楚其中寓意,大约是那位朋友告诉他,他便原样复述下来了。
【萧寒足下,您好。】我在信件开头写道。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小九,他人称我为幽灵。冬月二十日,我于西山酒馆写下这封信,替你的朋友告知你:他要走了。
肖府主人为他所杀,林都已不能留,我将带他离开。他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字不成句,正在苦思冥想。只是有件事一定要先告诉你,我给他取了名字,叫远非,远离是非的意思。其余诸事,待君归来,即可将回信送去林都西南如梦令。
我会保护他,请勿挂怀。】
“如何?”我搁下笔,将铺开的信纸让给远非看,稍微藏起欺负他不认字的恶劣心态,边指边解释。
“主人写了,名字写了,我也写了,你要走的事写了,还让他去如梦令给你回信。”
远非再想不出其他的内容,勉强满意地点点头。
我将信笺折起,用黄色的爱心胶带贴住封口,又递给他:“喏!你的信,你自己送过去!”
我用眼神指了指柜台后面一直暗中关注这边的方伯,远非接过信起身,而我无事一身轻地捏起桃酥,小小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