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我要一直很用功的学习,考很好的成绩,似乎妈妈才能高兴地抱抱我。
我要很听话地任由她摆布,她才能相信我是爱她的。
大到上哪所学校,小到吃什么、穿什么、跟谁说话我全都需要听妈妈的。
妈妈非让我穿粉色的衣服,可是我喜欢黑色的衣服,难道我穿了黑色的衣服就是不爱她了吗?
我不懂,我也不敢说些什么。
毕竟如果我不听,她就会崩溃地大喊大叫,还会歇斯底里地质问我是不是讨厌她。
更可怕的是,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扯出爸爸,她说我跟爸爸是一样的,因为我是他的种,我们都讨厌她,我们都是吸她血的妖怪。
我跟爸爸不一样啊,我甚至都不认识爸爸,我对爸爸也没有什么感情,我只是想要妈妈,我爱的只有妈妈。
我越来越喘不过气,我不再反抗,也越来越沉默。
我越来越害怕她问我是不是讨厌她,因为有一个答案在我心里悄悄发芽了。
如同幻灯片一般,安野的眼前一幕一幕闪过杨小晚的一生,直到出现一个白色的通道,通道两边是一扇一扇的门,有人在她身边走过,可是她看不清,她只能看到铺天盖地的白晕,她想要看清楚这里,可是做不到。
香味骤然消失,灯光随之熄灭,安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我是冯金德。”一道男声响起。
在靠上的位置又亮起一盏灯笼,光晕中散出一阵味道,有一点点熟悉,但是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两只胳膊伸了出来,手臂上有明显的寒毛,皮肤看着有些粗糙,他的小臂同样叠搭在一起。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安野踏了上去。
她再次被拉近了那个奇怪的世界里,眼前是高楼大厦和宽阔的街道。
不曾见过的场景,但是依然熟悉。
我是冯金德。
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公司工作,我有老婆和一个可爱的女儿。
但是我能和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每天算着点出门去赶那趟熟悉的地铁,本想刷会儿手机,但工作app上报警狂响,早上吃的饭一下顶到了喉咙,烦躁地打开app查看报警信息,庆幸的是与我无关,但群里很快活跃了起来,就算刷着短视频也只觉得索然无味,身处地铁,人已经被拉到了工位。
在领导要求的时间前两分钟踏进了办公室,打开电脑,看着又分过来的需求,看着其他人找过来的工作信息,看着那一坨坨为了完成工作,像屎一样的代码。
烦躁,恶心,但还是要做。
就为了季度绩效上的一个字母,甘愿做一个孙子。
滴滴滴,【什么时候提测啊?】
滴滴滴,【我想改一下需求,有个地方老板不满意。】
滴滴滴,【线上有个小问题,可以修改一下吗,很着急很着急!】
滴滴滴,【今天这个需求必须提测,还有产品说的那个问题也赶紧解决,今天发出去。】
永远干不完的活,和永远觉得我什么都没干的领导。
回头看一眼领导,领导正在瞅着手机不知道偷偷在乐什么。
没关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早就已经学会安慰自己了,等年终奖发了,就能去买心心念念的游戏,能给老婆买她想了很久的大衣,还能给女儿报她一直想学的舞蹈课……
从来都没想过,人的一口气竟然能坚持这么久。
加班……加班……永无止境的加班……
终于熬到了最后一次绩效,我想要的不多,就是一个简单的B便好。
有些期待又带着点紧张的走向领导说的位置,我心里自认为这个B还是手到擒来的,毕竟加班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需求,有什么理由不是自己的呢。
【C】
我好像不认识这个字母了。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领导感受到了我对这个评价的不满意,他倒是比我更不满了起来。
“你不认可这个评级?”
“你觉得自己哪里做得好了?”
我静静地看着领导,没有说话,眼神异常平静,心里亦是如此。
可能看到我的冷漠,领导轻咳了两声,语重心长道:“我这是为了你好,这个也只代表今年而已,这也是一种激励,你还能做得更好!我心里一直对你有很高的要求,我希望你能做得更好,你说你都来公司多久了,你想只做一个普通员工吗?我这都是为了你着想啊……”
他还在滔滔不绝,试图贬低我、拉高他的形象,试图给我画一个又一个吃不上的大饼。
我已经麻木了,此刻想的只有游戏不能买了,老婆喜欢的大衣多少钱来着?
还有女儿的课,至于女儿的课回去再跟老婆商量一下吧。
领导见说了半天我没有反应,他尴尬地又说了几句,“我还是很看好你的,继续加油啊!”
我心情平缓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做手里的活,听着领导跟一旁的同事公然聊起了骑车、装备等话题。
他在高谈阔论,而听他讲话的那个人绩效是A。
那是领导相中的,很有潜力的小孩,自打那小孩来了以后,不管做点什么都能得到领导的夸赞,而老板重视哪些项目,那个小孩自然也就能得到更好的项目,不像我,只能去捡剩下的。
工作而已,这已经成了我的四字真言。
领导一如既往地玩手机,站着玩坐着玩,每天低着头就知道玩手机。
可是有一天我不小心看到了他的绩效,他的绩效上密密麻麻写着那些属于你们的功绩,他的绩效评分是B。
安野再一次进入了白色的房间,她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她还能看到一个男人模糊的身影,那个身影很像冯金德。
味道再次消失,安野再次回到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