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年少时跟在他身边,几乎与他通吃同住,他们一同习武,一同读书,若不是担忧他的安危,那般危险的情形下,安澜定然不会回去,这么说来,是他害了安澜。
两人相对无言,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对方,仿佛只有沉默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夜晚沉静,耳畔只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
不多时,远处传来悠悠的琴声,凄美而哀婉。
程良仁本在车中休息,被琴声吸引下了车,一路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他看看火光旁坐着的清瘦女子,她倚树而坐,怀里抱着琵琶,正在专注地弹曲儿。
程良仁缓步靠近,蓦然开口:“怎么是你?”
燕栖被这一声惊到,恍惚间弹错一音。
她抱着琴起身行礼,垂着头说:“惊扰到大人,是奴该死。”
此刻的程良仁没了往日桀骜不驯的做派,在雁栖面前连言语都温润了不少。
他与雁栖隔着些距离,抬手示意她起身,“手指伤成那样还弹的了琴?”
雁栖不自觉的缩了下手,将手指隐匿在袖中。
那日程良仁赶到时,登天楼已然塌了,他看着一个浑身狼狈的女子在未熄的大火中翻找着什么。
她的双手被火烫红,又被木块碎石磨破,最后伤得不成样子,却始终不见她停下。
因为一时好奇,程良仁便让人去询问,一问才知,她是在找恩人。
如此忠贞的女子程良仁还是第一次见,他与她打赌,若是她最终没能找到她的恩人,便跟他走。
雁栖没离,不过直到她昏迷前,都未能找到她的恩人。
所以程良仁便把她带上了路。
他随意地在一旁坐下,听雁栖回道:“谢大人关心,奴已经无碍了。”
他示意她也坐下,说:“既然如此,那便继续吧。”
“不知大人想听什么曲儿?”雁栖坐下后,随意拨弄了几根琴弦,而后停下,琴音也戛然而止。
程良仁想了片刻,说道:“弹你想弹的便是,方才那首曲儿便不错。”
方才她弹的不是什么名曲,只是她家乡用以祭奠亡灵的小调,现下弹给他听,有些不合时宜。
雁栖大着胆子道:“方才那曲儿已弹完了,奴给大人弹一曲《绿腰》可好?”
“随你。”
程良仁擅丹青,对曲乐却是一窍不通,所以不管雁栖弹什么,于他而言都没太大区别。
不过,想来雁栖极擅琵琶,饶是他一个不通音律之人,听了竟也觉得她弹的好。
琴弦绷得很紧,雁栖心里的那根弦绷得更紧。
与方才的真情流露不同,此刻她弹的十分小心翼翼,便如同往日里侍奉达官显贵一样。
雁栖只是教坊里的乐师,身处贱籍,虽不至以色侍人,但并没有好多少。
她不知程良仁为何执意带她上路,原以为和那些人一样,只是图她姿色,可这一路上,他并未有任何越矩的行为。
曲子弹完,雁栖停了下来,可程良仁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怕本官?”
尽管雁栖极力遮掩,可一个人的害怕是藏不住的。
“奴,奴只是不知大人为何替我赎身?大人需要奴做什么?”
程良仁提着树枝挑了挑燃了一半的干柴,火烧的更旺了些。
指尖沾染了灰尘,他丢了树枝,却并不在意。
雁栖和那日在火场中不管不顾寻找安澜的女子全然不同。
此刻的她警惕,却又显得柔弱。
带上她,是因为与她的赌约,她输了。至于要怎么安置她,程良仁还没想好。
他身边从不缺女子,比雁栖美貌的女子也见了不少,只是虚情假意见的多了,那一点与他无关的真情,倒显得弥足珍贵。
“别怕,本官若真想做些什么,怕也没用。”
他说的是,雁栖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转而继续专心地弹着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