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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幕降临,酒吧内的气氛才有鼎沸之势。
春满一下班便被朋友们拽走,吃了晚饭和蛋糕,便转场来了这里。
今天的寿星Hazel花蝴蝶似的,已经不知道跑哪里社交去了,姜早早正在逗吧台内那位很容易脸红的年轻调酒师。
而薛引章冷静严肃惯了,没有玩乐的心思,挨着春满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你之前问我会不会觉得你和赵华致走得太近了。经过这次的事,我重新想了想这个问题,觉得亲疏远近不是关键所在。你有没有察觉到,他对你的态度不一般?”
春满酒量勉勉强强,且没有酗酒的习惯,手里一杯度数不高的果酒,慢慢悠悠喝了好久。
这样的环境实在不是一个聊严肃话题的场合,所以春满的反应略微迟钝,慢半拍才追问:“你指什么?”
“我调查过赵华致接管公司后的一系列举措,哪怕几年前刚接手集团事务时,他也从不会做多余的事。冷静果断,是他最基本的特质。但在处理这次的舆论问题时,他很多安排明显多此一举,甚至亲力亲为。你想一想,这次的舆论对于阿姨来说很致命,但对于赫京而言,是什么重大危机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是的。
春满试图自圆其说:“难道不是因为他本身是个仁义的人吗?”
“商人可以讲义气。但用仁慈形容资本家,肯定是不准确的。每一位高位者都不可能没有手腕和野心,因为这不光是为了自己,还关乎职位之下的无数打工人的效益。”
春满情绪紧绷,握着酒杯,猛灌了一口酒,若有所思状。
薛引章言简意赅地下结论,“因为有你,所以阿姨这次的事才会受到这般同仇敌忾的重视。”
春满沉默半晌,朝调酒师又要了杯酒,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换了种方式理解薛引章的话:“你不会是想说赵华致喜欢我吧?”
姜早早挂着愉悦的笑回来,清楚地听出春满这句话中的嘲弄和难以置信。
姜早早视线在薛引章和春满身上打转,渐渐想起自己一直没找到契机跟春满提的那件事。
极具氛围感的灯光,振奋人心的电子音乐,鼓舞着每一颗躁动的心。
姜早早急着去洗手间清理被人不小心泼到衣服上的酒渍,整理完趁机做了番心理建设。
回来时薛引章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姜早早挨着春满坐下,清了清嗓子,终于提起:“慢慢,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几分钟不见,春满已经喝光了两杯酒。她趴在桌上微扬起脸,眼神疑问地等姜早早说下去,五颜六色的灯光在空气中流动,衬得春满含笑的眼底澄澈纯净。
“很重要的事吗?”春满渐渐坐直。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起哄声,春满不甚在意地扫了眼。
下一秒,春满视线越过姜早早的肩膀,重新朝那个方向看去。
平和安静的脸上神情变得很淡,这是一种近乎冷漠的情绪。
春满说:“如果你指的是这件事,那我看到了。”
姜早早茫然,回头望去。那边的卡座有一群年轻人在聚会,不知是玩游戏还是喝上头,其中有个男人背起一个女孩绕着场地跑了一圈,女生估计是觉得丢脸,用手捂着半张脸,却有笑从嘴角露出来。
姜早早起初没认出这女生是谁,扫了眼跟一头小牛犊子似的闷头往前跑的房嘉恺,适才回过味来,这女生不是沈栀意还能是谁。
她气愤地翻了个白眼,才收回视线,欲言又止地观察着春满。
此情此景,在春满心情糟糕的时候提自己的过错,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所以她没否认春满方才的误会,顺着她的话说:“对……我去叫Hezal换个地方。附近这么多家酒吧,总有一家没有碍眼的人。”
“就在这吧。”春满懒得动,神情冷淡地招呼服务生点酒。
春满接下来没说一句话,面前空的酒杯却越来越多。
她越喝越冷静,越喝越清醒。
想不通的问题,被巨浪冲到脑后,困扰她的愁绪,被酒精泡成银河。
春满心口堵着一口气,喝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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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房嘉恺、沈栀意和几个朋友玩闹得起劲,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但二楼栏杆处,这家酒吧的老板江鎏不经意在人群中发现了姜早早和春满。
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江鎏拿起手机,把这条消息高价卖给了赵华致:“我就说这家店的风水好,你还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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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春满面前的空酒杯越来越多,姜早早目瞪口呆,第一时间举起手机拍了张“事故现场”的照片,方便明天拿给春满看。
“慢慢,你不能喝了。”姜早早见她没有停止的兆头,适时制止,费了些功夫才把她拽起来,“我要投诉这家酒吧,空气有毒吧,充满了让人倒霉的衰气。”
真算起来,这是春满分手后第一次发泄。
姜早早觉得总该经历这么一遭,只是看着春满这个样子,控制不住的心疼。
男人都他妈是混蛋!王八蛋!
一时找不到薛引章和Hazel,姜早早先带春满离开酒吧。
盛夏时节燥热的空气吹来,春满像不倒翁似的,小幅度地来回晃荡着。
憋了那么久的情绪,折磨,难熬,崩溃,被汗蒸发酵,愈发难受。
“你老实站在这里,我先叫个代驾。”姜早早腾出一只手来操作手机。
春满胡乱挥舞胳膊,眼看她重心不稳要栽倒,姜早早惊呼一声恨不得把手机扔掉去拉她。
下一秒,有人突然出现在春满另一侧,抬手捞住了她的手臂,把人稳住。
“谢谢……”姜早早惊魂甫定,看到来人愣了下,“谢总?”
姜早早大学和春满认识,是她身边为数不多知道她和谢开阳关系的人。
“她怎么喝这么多?”谢开阳在附近见朋友,隔了条街遥遥地看到春满才过来,此刻盯着一改平日温和形象的春满,微微蹙眉。
姜早早很有分寸地回答:“这家店新开的,酒水单比较有趣,所以多喝了几杯。”
谢开阳一心在春满身上,没吭声,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春满嘟囔了一句“想吐”,甩着胳膊挣开谢开阳,要往路边垃圾桶去。
谢开阳没听清她说什么,以为只是单纯地闹酒疯,并未松开钳制她的力道。
春满精神上的反抗情绪盖过了身体的不舒服,如同这些年跟谢开阳较劲一般的气性,她执拗地挣着。
“松开,你这样会弄伤她。”赵华致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一手护着春满免得她突然失去牵引力摔倒,另只手紧紧地抓着谢开阳的小臂。
谢开阳视线从他的手,慢慢移到他脸上,眼底的茫然变成疑问:“你以什么身份要求我?”
姜早早见两人似乎存在什么误会,刚想解释,有人把手伸到自己的眼前打了个响指。她偏头看到江鎏,没什么好气地说了句:“你怎么也在这?有事?”
“让他们自己解决,我顺路送你回家。”根本不给姜早早反对的机会,江鎏已经把人拽离了主战场。
被拖出去好一段,姜早早才卯着一股“我不能把春满一个人丢下”的劲儿,甩开江鎏。
“有赵华致在,你闺蜜不会有事的。”江鎏拦下她。
姜早早自然知道春满不会有事,谢开阳在那呢。她稍稍平复些,瞪了江鎏一眼:“她有没有事,我都不用你送。让开。”
江鎏不动如山:“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有责任对我的客人负责。”
姜早早丢给他一个“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的眼神,头也没回地去看春满的情况。
她没走近,遥遥地关注着那边三个人的状态。
赵华致身上气味干干净净,半分酒气没沾。
“松开。”赵华致沉声,又说了一遍。
估计他话里的怒气值太高,春满被吓到,一瞬间好像清醒了,抬眸盯着赵华致。
谢开阳只是轻笑一声,松了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对赵华致说:“你自己问她要跟谁走。”
要不说人的气场会赋予语言难以估量的威力呢,有那么一瞬间,赵华致真的有被这句话唬住。
赵华致定了定神,注意力回到春满身上:“能自己走吗?我送你回家。”
春满弯了弯唇,很好看地笑了下:“学长,谢谢你啊。没事的,谢开阳不会欺负我的,一向都是我任性,我不懂事,我太笨了,我欺负他。”
赵华致越听心越痛,因为没立场阻拦,缓慢地放下了想要扶她的手,喃喃道:“我又来晚了,是吗?”
春满没听到他说什么,借着酒劲开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当作耽误你时间的补偿。”
春满眨着眼睛,眼底亮亮的:“他是我哥哥哦。厉不厉害。”
说着说着她眼皮一皱,有眼泪滚出来。赵华致微怔,伸出手,不知是要擦眼泪,还是接眼泪。
春满毫无征兆地蹲到地上,他的手仍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
这个秘密好沉重啊。
她谁也不敢说。
春满望天:“今天也没下雨啊。我怎么还这么难受。”
赵华致显然没从这一反转中回过神,谢开阳重新把春满拉回到自己身边,听上去很有礼貌地和赵华致确认:“现在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酒吧门口,房嘉恺出来接了通电话,不经意地扫向这边,渐渐眯起眼注意力集中些,往前跌了半步,想要追上去:“慢慢……”
春满矮身钻进谢开阳的车,头都没偏,并没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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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春满家门外,从谢开阳把春满送进门后,赵华致便一直站在这里。
赫京和天谢斗了这么多年,大概没有哪一次赵华致输得如此彻底。
赵华致想到前几次因春满和谢开阳产生的交锋,当时有多得意和风光,此刻便多落魄。
耳畔传来开门的声音,谢开阳从屋里出来,瞧见他还等在这里,意外地抬了下眼。
赵华致气势上弱了几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