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的学生时代随母亲工作调动生活在全国各地,不停地转学,但没再被人欺负过。春满上大学后,满郁的工作重心落回北央市,母女俩才搬回来,重新和舅妈一家联系上,但也只是保持基本的亲戚往来。
“小恺多好一个孩子,我和你舅舅都觉得好。小打小闹的吵吵架是生活情趣,但你怎么能说不结婚就不结婚呢。这么好的一家人,打着灯笼都难找诶。”
“你已经二十五了,不能再任性了,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不好嫁了。舅妈是过来人,说的都是人生经验。”
春满低头看了眼鞋子,没什么耐心地听电话那头长篇大论的“为你好”,知道舅妈是不可能说动母亲来劝自己,只好直接打来的。
她真后悔接通了。
赵华致想怎么误会就怎么误会,总好过让耳朵遭这罪。
一段长达四年、走到谈婚论嫁的感情,放弃时春满作为当事人怎么可能不难受。
对面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却只关心自己的诉求,用刻板迂腐的思想,将她的决定定义为任性。
除了苛刻的指责,她竟然还要经受武断的误解。
轮到自己说话时,春满本想说“人都有老的一天,但倚老卖老就不应该了”“女人不是商品,多少岁都值得被爱”,或者直说房嘉恺是劈腿的过错方。
千万句驳斥她的话,春满最后只说一句:“我听明白了。舅妈我还有工作,先不说了。”
跑为上策。
人只会在自己的逻辑里自洽。就像别人改变不了春满的决定,她也影响不了别人的言论。
前段时间联系一众亲朋取消订婚的电话,是她一个个打的。起初那个过程并不好受,但感觉上跟发现房嘉恺出轨那刻的震怒完全不同,她已经没有任何情绪输出,只剩一种平静的麻木。
当联系人数过半时,春满的状态越来越轻松、冷静和熟练。
挂断最后一个电话,春满只感觉到了解脱。
她亲手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坚定但疲惫。
就像此刻,春满不会因为亲戚的言论为过去言行检讨自己,但仍然很疲惫一样。
春满走到赵华致身边时,尽量调整好情绪,抿出个笑:“我打完了,走吧。”
赵华致给她开车门时,还是注意到经过方才那一通电话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春满本能地系安全带,锁扣碰撞发出咔哒声响,她才后知后觉方才自己就这么让赵华致给自己开了车门。
“你的手机铃声是自己录制的?”赵华致毫无征兆地开口,“听着像是很多种鸟的叫声。”
聊起爱好,春满杂乱的思绪被迅速抚平,说:“我有采集鸟叫声的习惯,自己混剪了一条音频设置成铃声,不过很多人觉着刺耳听不惯。”
“我挺喜欢的。”赵华致语气真诚,实在不像是在安慰人,“四脚杜鹃、布谷鸟、画眉、夜莺,我只听出这几种。还有什么?”
“我大概用了几十种我听着比较喜欢的鸟叫声。”春满拿出手机,播放了用作铃声的音频。
赵华致直视前方,专注于路况,不耽误边听边指出叫声来自哪种鸟,遇到听不出的,也会问春满。
有几种鸟的确不常见,春满便兴致勃勃地向他科普一番。
单理论无聊,也可能是说到兴头儿上,春满偶尔还能学几声鸟叫,表情放松灵动,很是风趣。
“你听过最难听的鸟叫声是哪种?”话题自由发散,赵华致倒反天罡地问起。
“雕鸮低沉的笑?伯劳的电音嗓子?笑翠鸟的叫声也挺好笑的。”春满细数起来,这些鸟禽不论体型如何,在春满眼中都是可爱的,叫声好听与否是比较出来的,是物种进行交流和表达的正常方式,但不得不说,有些鸟叫声难听得自带幽默感染力,一想起来,便忍俊不禁,“我之前还真混剪过一条最难听鸟叫声的音频。哦对,还有褐翅鸦鹃的叫声,难听得令人印象深刻。”
“这个吗?”赵华致信手拈来地学了几声。这种鸟的叫声抽风且魔性,奇怪中带着几分恐怖的感觉。
“对对对。姜早早说这个叫声特像‘反派boss邪魅狂狷’的笑,太洗脑了。别说,你学得还挺像。”
“这算头腔共鸣还是胸腔共鸣,学得我头晕。而且这叫声简直有损我的形象。”赵华致叹道。
日料店距离不远,十五分钟的车程。春满被戳中笑点般,一直到下车都没压平嘴角翘着的弧度。
两人被服务生引着去包间,经过某间被竹帘遮挡隔间时,听到里面传出不高不低的说话声。
“怎么说也是四年的感情,说断就断。那女的要么心狠,要么早给房嘉恺戴了绿帽子,她就不是安分的长相。”
赵华致拧着眉顿住步伐,发现春满早就停下,面无表情地听着里面的人审判。
包间里的人结束用餐零零散散地出来,发现春满时一个接一个的愣住,方才言论最激烈的那个男人还要说,被同伴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才终于发现。
面上尴尬的情绪一瞬即逝,渐渐变成“我又没说错什么”的理直气壮。
春满和房嘉恺不是公众人物,社交圈沾不上关系的人不会知道他们感情的事。充其量算朋友的朋友,对方并不在意春满的感受,不像其他几个保持着成年人的体面赔笑打招呼,除了冷哼就是白眼,极端又没教养。
没等春满开口,赵华致比她反应更激烈。
“在背后嚼舌根,当面不认识?看来你的消息准确度存疑。别是把自己那点肮脏的经历编排进去找存在感吧。”
赵华致甚至朝男人头顶瞟了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对方被怼得脸红,想反击却被赵华致的气场和不菲的穿着唬住。
有人认出了赵华致,见状和事佬般给春满道歉,解释是说着玩的。
而道歉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春满没应,截断了赵华致睨过去不打算罢休的眼神,语气冷淡道:“我们走吧。”
坐在包间里,春满盯着桌面上倒映下的竹影,安静地发呆。
余光见赵华致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菜单,推给自己先点,春满才迟钝地缓缓抬头:“抱歉赵总,影响你的用餐心情了。我实在没什么胃口,想先回去休息。”
刚改口叫了半天的“学长”,又改回原先的称呼了。赵华致把菜单合住,仿佛能感知到春满的疼痛一般,心跟着揪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