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慷慨地为青鸾殿顶镀上一层黄金。暮色浓了,晚风却还含着热气,包裹了整座蕊荷学宫。一颗冷汗恰好划入烛玉潮左眼,蛰得她面容煞白,仿佛回到了往昔的痛楚之中。她喘着粗气,整个人将要被恐惧所吞噬。
谢流梨的尸身已被处理,哄闹的人群也已散去。
青鸾殿下只余烛玉潮那孤寂单薄的身影。
四下无人,她终于得以掩面大哭……
成为闻棠以后,烛玉潮在魏灵萱的监视之下没有机会与谢流梨袒露心扉、道明身份。但在谢流梨的记忆里,烛玉潮早在火灾以前休学养病了。
谢流梨为什么会选择坠楼?
烛玉潮两腿一软,险些晕了过去。她保留着脑中最后的一瞬清明,硬撑着走回了学宫寝所。
烛玉潮麻木地打开自己的床头小柜,取出抽屉中的一根白绫,轻车熟路地往房梁上挂去。
随即踏上早已在那处摆放好的长凳,将脖子架在白绫之中。
烛玉潮毫不犹豫地踢落长凳,腰腹却被身后长臂一揽,刹那间落入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她面如死灰地看向楼符清,只见后者眉头微蹙,紧张中掺杂着试探的意味:
“谢流梨。是这个人吧?她的死竟对闻大小姐刺激如此之大?”
楼符清递给烛玉潮一块素色方帕。
烛玉潮并未接过帕子,不动声色地擦去泪珠。她凝视着面前摇曳的烛光,半晌,嘶哑着开了口:“其实我没有真的想死,你信吗?”
她不能死。
她要亲眼看到幕后之人被千刀万剐,她要让每一个欺辱过她和谢流梨的人磕头谢罪!
“娘子不是真心寻死便好,”楼符清的嘴角竟微微有了弧度,“若是叫我成了寡夫,回去如何与母亲交代?”
怪不得楼符清作女子打扮,原是为了方便靠近闻棠。
烛玉潮冷哼一声,并未理睬对方:“此处是女子寝所,在我还未叫人以前你最好趁早滚蛋。”
烛玉潮走到铜镜前,再度戴上崭新的轻纱帷帽,那泛着淡蓝的纱布垂至腿腹,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庇护。烛玉潮熟练地提起身旁木桶,前往距寝所不远的露天水房。
此为学宫接饮热水之用,中有一条蜿蜒小溪,其间又设山泉竹筏。夜间清风拂过,景色清丽宜人。正值盥洗之时,同窗来来往往,仔细听来,竟都在讨论白日谢流梨坠楼一事。
“她是自尽的吗?可谢流梨那般弱不禁风,又是如何爬到青鸾大殿上的?”
“兴许寻死之心太过强烈,忽然迸发出惊人的气力呢。”
“唉,她与烛玉潮生前……”
“别说了,你想成为下一个她,可别带上我。”
烛玉潮有些后悔方才未从白绫上扯下两节布料,以作堵耳之用。
她打好热水,正欲返回寝所,一句“我方才好像看见闻棠走入了谢流梨的寝所”,恰好撞入烛玉潮耳畔。她脚步一顿,转身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眼神胆怯的李萤身上。
那是魏灵萱最忠诚的走狗。
平日里李萤为了在魏灵萱面前邀功,常常用极下流的言语欺辱烛玉潮和谢流梨,可如今的李萤却连与烛玉潮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是,我闻棠今夜便要入住谢流梨的寝所,”烛玉潮走向李萤,她举起水勺,以潮湿的勺头拍了拍对方惨白的侧脸,语气轻快,“好了恶犬,快些摇着尾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主子吧!”
李萤面色僵硬地张了张口,往日的伶牙利嘴不复存在,她只得憋着闷气,目送烛玉潮离去。
烛玉潮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寝所之中,她心中悲愤,木桶歪斜,待进入寝所之时,其中的水竟已泼洒小半。
烛玉潮新月般的双眉微微蹙起,心不在焉地坐上了原本属于烛玉潮,而非闻棠的冰冷床榻。
这间寝所,本就是烛玉潮和谢流梨共同居住之地,南北各有一床榻,床榻旁又有大柜,搁置她们个人物品。只是自烛玉潮“脱胎换骨”,成为闻棠以后,她便再也没了理由回到此处。
烛玉潮摘下帷帽,悲痛叹声,随即掀开被褥……
被人蒙了头。
烛玉潮在对方怀里挣扎许久,憋得喘不过气时,才被那人放开。
楼符清睡眼惺忪,十分自来熟地在床上撑起头。男人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内衫微微敞开,露出几寸瓷白强健的肌肤。
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娘子,许久未见。想我了没有?”
烛玉潮被那人捂的双颊炙热,仿佛熟透落地的果子。她胸口起伏,朱唇轻启:
“我想你去死!”
烛玉潮眉头紧蹙,她身上还穿着白日里沾血的衣衫,此时十分不适。烛玉潮起身,正准备找间空屋换衣,却嗅见一股浓郁的异香!
乳白色的烟雾弥散于狭小的寝室之中,薄汗逐渐浸染了烛玉潮的火红衣襟。
她忽然感到无比燥热,被迫跌回了床褥之中。
烛玉潮喘着粗气,抠挖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保持一瞬清明。
一双宽大的手掌却在此时禁锢了烛玉潮的双臂。
她感受到对方身上炽热的体温,不禁急得双眸含水。楼符清却像什么也不曾察觉般,抚上了烛玉潮薄如蝉翼的双唇:“娘子的嘴唇好干,是想喝水吗?”
“你……滚出去!楼……”
烛玉潮艰难开口,楼符清却将接下来的话语尽数吞没:
他低下头,含住了少女温热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