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般结束的百花宴后,周王府被岑寂笼罩,连下人们都不敢出声,只敢气音交谈。
特意挖出来的那片湖中的鱼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个氛围,老老实实地待在湖水中,再没像白日那般跃出水面。
“你就这般过来,老四没怀疑?”
还是白日的那个角落,翠竹之后,徐妗和沈桉相对而坐。
“没有。”徐妗言简意赅,并不想同他多说,“药呢?”
“药是靠消息换的。”沈桉从袖中拿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瓷瓶,一边把玩一边看向徐妗,“怀王妃有什么要跟本王说的吗?”
徐妗冷下脸色,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第一次在京郊竹林中那面,沈桉嘴上说着绝不逼迫,实际却给她下了味从边境来的毒药,这种毒药不用食用,只要吸入便立刻见效。毒性平日尚能抑制,让她不至于在人前露出窘状。
自进京后,每两月她便得同他要一回暂时的解药来抑制毒性。
半晌后,她扯唇,“舒州那案子并无进展,静王前些日子遇刺,身受重伤,如今在太守府养伤,查案的事由分下去交由云大人和宋大人负责。”
“遇刺?”
徐妗轻嗯一声:“清清来信中说,活捉的那几名刺客供出是成王派他们前去行刺。”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地补充:“许是见盛王殿下手执半块虎符在边境掌权,心中着急,只得先从静王这下手罢。”
“不过如今盛王一败再败,陛下已有换主帅的心思,成王殿下应当会想办法争一争罢。”
沈桉将瓷瓶重重放在她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殿下为何不去争一争呢?”徐妗没拿那药。
她知晓只要她提就一定会被沈桉怀疑动机,她和沈桉之间的结盟本就脆弱。但她还是继续道:“齐阳王对外称病,多年未进京,陛下早就对他有所忌惮。如今西陵来犯,齐阳王却仍手握半块虎符把控兵权,死死牵制住了盛王殿下,而盛王殿下除了拿下第一战,迟迟未立下战功。”
“可陛下要的,是击退西陵,收回齐家手中的兵权。这不正正意味着谁收回了那半块虎符,谁就掌握了兵权吗?”
沈桉似乎听进了她的话,表情缓和了些。
徐妗见他有所松动,视线往湖对面一落,那是今日钟芸熙血崩的地方,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下人们洗刷干净,却是抹不掉由其带来的后事。
“殿下不争是怕露出锋芒会引来皇后娘娘和盛王殿下的注意,怕这场争斗到了明面上便没有退路,怕成为夺嫡路上第一个垫脚的白骨?”
沈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夜里视物不比白日,尤其是这方角落还有翠竹遮目。
“可如今殿下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即将诞生的皇长孙没在了周王府,皇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徐妗最后落下一句,视线重新落回沈桉身上。
后者一时没反应,片刻后面色沉静地问道:“你做的?”
徐妗笑出声,“殿下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怀王妃本事大得很。”沈桉看不出信没信她的话,倒是哼笑一声,“今夜在这竭力劝说本王争兵权,看似在为本王着想,实际是怕本王接着三弟后头,再给舒州那使绊子吧?想把本王支走?”
徐清来信让她想办法劝沈桉去边境当然也有这个考量,舒州那此时又是不知去向的周惊山,又是心怀鬼胎的吴屹和陈煊真,还有成王周王派去的人躲在暗处,确实是群虎环伺。
徐妗脸上没有被揭穿的惊慌或是被质问的害怕,其实沈桉直截了当地把话摊开反而是她正想要的。
她笑了笑,没有否认,终于伸手拿起桌上那装着解药的瓷瓶,语调从容,“我答应同殿下结盟时便说过,我要我和我妹妹平安无事。”
“殿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我今日瞧着二皇嫂可是惊慌得很,宁妃娘娘今夜在宫中怕是也不得安眠罢。”
提到宁妃,沈桉骤然想起前几日进宫时,母妃也曾劝过他争一争这兵权,那时他另有思量,并未答应。
待的时间有些久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徐妗起身,不欲再多留。
将瓷瓶攥进手心,她含笑告辞。
侧门处,椿欢早已候着,一见她的身影出现,便立刻迎上去。
一低眼瞧见她手中的瓷瓶,椿欢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徐妗立起一根手指竖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椿欢会意,接过瓷瓶收了起来。
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像是听到了动静,帘子被人从里头掀开。
徐妗抬眸看过去,就见沈瑜三两步走过来,牵起她被风吹得略微冰凉的手。
“怎么样?”
双手被包拢在另一双大掌中,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传来。
徐妗抿唇笑着点了点头,不同于方才与沈桉周旋时的假意,而是有些放松的笑。
沈瑜见状也松一口气,她还能露出这样的神情说明她并未被欺负受伤。
“那就好,回府说。”
这厢马车刚驶离,那边沈桉见人走了后也没再原地多待。
徐妗说的没错,今日赵似娴被吓得不轻,他得回去安抚安抚。
推开门时,赵似娴正站在桌案前,背对着门。
门开的动静似是将她惊了一下,沈桉刚踏进屋内就见她身子一抖,有些仓惶地回头朝他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