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在看她的时候,她也在回看沈祁。
眼睛上上下下将他扫视了一圈,最后凝在占满了尘土的鞋履和衣摆上。
沈祁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将手中的碎石往旁边一丢,抬步走近,霎时间脏污的部分被窗框挡住。
“伤可好些了?”沈祁双手撑在窗台外,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肩头。
“殿下怎么知道?”徐清诧异一瞬,“那些人真是殿下派来的?”
沈祁听了她的话视线一顿,疑惑地移回到她面上,随后反应过来徐清的意思,气急地低喝,“徐清!”
徐清莫名被凶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
沈祁见她这幅样子气差点的一口气没上来。
他从听闻徐清替盛王妃挡刀受了重伤后便从骊山一路策马急赶回京,没想到一回来便被质疑是不是他心狠手辣,派人对刚有了身子的皇嫂痛下杀手。
“不是殿下?”徐清瞧着他的脸色,试探地问了一句。
谁料这句话问完,沈祁面色倒是越来越难看,比这天上的夜色还黑的浓稠。
她忙改口,“我就知晓不是殿下。”
沈祁脸色并没有好几分,倒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摆明了不买账。
伤口隐隐作痛,徐清懒得哄人,调整了下站立的姿势,语调淡淡,“不是殿下便不是,就算是殿下,那亦可理解,殿下好端端地又气什么?”
闻言,沈祁一愣。
是啊,他气什么。
思绪一转,他看着徐清垂在身侧的那只受伤的手,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自个儿生气的原因。
“本王好心回来看看你的伤势,反被你质疑小人,不该生气吗?”
语调上扬,颇有些理直气壮的味道。
“……”
徐清沉默片刻,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她本以为沈祁这时回来,是想与她谈谈这皇长孙呢。
“殿下回来,是来看我的?”徐清迟疑道。
沈祁撑着窗台的手一紧,用力地指尖都开始泛白,面上却仍旧淡定。
“好歹是盟友,本王关心关心你。”
徐清挑眉低眼,不动神色的瞥了眼他的手,而后放松了些,将没受伤的半边身子斜倚在窗台边,二人之间的距离因她这番动作瞬间拉近了不少。
“伤无大碍,静养几日就好,多谢殿下关心。”
沈祁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轻咳一声,手不知道何时掏出了两个瓷瓶放在了窗台上。
“一瓶是金疮药,能让伤口好的快些,另外有一瓶是可以去疤的。”
徐清随手拿起一瓶,刚想举到眼前仔细瞧瞧,没成想这动作一下就扯到了肩膀的伤处,她手一软,眉头皱起,唇边难以自抑一声“嘶”。
沈祁心下一紧,伸手接住她垂下来的手,有些焦急地问她:“扯到伤了?”
徐清咬牙不言,缓了一会才觉痛意退散不少。
迎上沈祁着急又担忧的目光,她摇摇头,“无碍。”
沈祁见她缓过来了,心下微松一口气,嘴上却没好气道,“叫你非要逞英雄,现在可有得受了。”
“我本就会些武功,左右那些人要不了我的命,我替盛王妃挡下一刀,便让她承了我一个人情,很划算。”
沈祁轻嗤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利用这个人情?”
徐清慢慢从沈祁的掌心中收回手,动作小心,生怕又扯到伤口。
她淡声:“以后总用得到的,说不定能让她告诉我们些盛王府的消息。”
掌中温热消失,沈祁下意识握了握拳,却抓了把空气,心中忽觉有些空虚。听了徐清的话,开口语气仍旧有些冲,“她是傻子吗?”
“我也不是傻子。”徐清直了身子,抬起未受伤的手轻扣了下窗台,颇有些不耐之意,“只是盟友而已,臣女不用做每件事之前,都将为何做这件事,目的是什么,都一一说与殿下听吧。”
话落地,沈祁哑口沉默,片刻才低声:“我不是来与你吵架的。”
这次徐清听清了他说的话,却有些疑惑。
他们何时吵架了,不是正好声好气地说着话吗。方才他那般冲地与她阴阳怪气,她都未曾觉得有什么,现下她不过说话不耐烦了些,他倒觉得她是要吵架,先委屈上了。
徐清张了张嘴,想说没想与他吵,却见沈祁先往后退了半步,垂着脑袋,语速极快道:“夜深了,你好好歇息吧,我回去了。”
转身走了两步,他停下又道了句:“记得用药。”
不等徐清应声,他匆匆走到墙根处,脚下微点,手攀上院墙,身子顺着力往上凌空,随后掌下用力一撑,整个身子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唇瓣合上,徐清收回视线,垂眼看向窗台上整齐摆放着的两个小瓷瓶,轻叹一声,抬手将它们收进手中,阖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