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闻依眸光微动,没应这话,转而道:“徐姑娘应当知晓,先皇在位时便已开始对世家出手,时至今日,世家根基动摇。”
“叶家刘家为何那么快便被陛下处置了,甚至来不及做些什么以自保?因为他们内里早已没有什么权力了,他们依附皇子,企图拥护一个未来的新帝,以重振门楣,做只手遮天的权臣。”
说着,她微顿,似是不经意般提起:“而且,徐姑娘不觉得叶刘两家的结局,与十年前林温两家的结局格外相似吗?”
“定罪的旨意即刻昭告天下,没有一丝一毫脱罪翻案的可能。”
徐清眸光冷冽,纤细白皙的指尖无意识轻抚着茶杯杯沿,她不答柳闻依抛来的试探,反问:“所以你算计谢小侯爷,找上了谢家,是为了保住柳家,重振柳家的光辉?”
“是也不是。”柳闻依轻叹,“我不想我的姻亲变成政权博弈的筹码,但皇后娘娘总想拉我下水,我算计他,不过为了摆脱。谢家早已只剩空名,我嫁入谢家,陛下不会疑心。”
“我虽对不住谢家,却也是身不由己。就像赐婚的圣旨送至百里外的江南,徐姑娘还是得千里迢迢来京。”
徐清轻笑,“柳姑娘不妨开门见山,究竟想与我说什么?”
“万寿宴那日,御花园,浮碧亭,我也在。”
柳闻依凝目瞧着徐清,语调平静,却自带一股力量,“徐姑娘有破局的勇气,我亦有。”
徐清无言片刻,食指轻叩了叩桌面,而后粲然一笑,“不一样的,叶刘两家残害无辜,证据确凿,林温两家战死沙场,仅凭几页纸,不该急切定罪。”
柳闻依也笑,“瑜表兄坐不了那个位置。”
二人最后一来一回,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
徐清虽对柳闻依的话仍有疑惑,却也不再追问。试探博弈的氛围散去,二人都放松下来,徐清看着端起茶杯浅抿的柳闻依,扬了扬眉梢。
“柳姑娘在这与我谈这种事,不怕被有心之人听去?”
“习武之人五感灵敏,若有人,徐姑娘应当比我更警觉。”
徐清垂了眼捷,笑着点了点头。下一刻,刚收回袖中不久的匕首直直飞出,随后一声闷响传来。
柳闻依一惊,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出,落湿了袖口。
她惊恐未定地循声看过去。不远处,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宫人瞪着眼睛倒在地上,而徐清那柄匕首正插着他的脖颈处。
歌槿不知道从哪蹿出来,默不作声地扛起那宫人尚有余温的身体走进林间处理。
柳闻依见状回首问徐清:“秋猎随行的宫人皆有登记在册,杀了他,该如何交代?”
徐清把玩着刀鞘,“不必担心,这宫人没在登记册上,是丁皇后自己私养替她做事的。”
“你……”柳闻依有些难以置信,她知晓徐清有些本事,却不知她竟连这都知晓。
徐清看出了她的疑惑,淡声解释:“先前这人被派来跟着五殿下,恰巧见过他的脸。”
这说的便是去凤鸾殿那日。只能道丁枣儿养的人实在无用,轻而易举便叫她透过窗缝瞥见了丁枣儿派来的人的脸,正也是今日这人。
“徐姑娘果然是极好的盟友。”柳闻依感叹道。
正说着,忽闻一阵马蹄声渐近。
二人一同侧首,便见沈祁和谢晟鸣几乎同时的翻身下马。
更巧的是,二人身上都显而易见地挂了彩。
远处的宫人听见动静,小跑着迎过来,见到二人身上的伤,又去了几人去唤随行太医。
徐柳二人对视一眼,先后起身走过去。
谢晟鸣一见柳闻依,眸色微顿,随后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将手上的弓交给身旁的宫人,抬步率先往谢家帐子的方向走。
柳闻依浅笑着向沈祁福了一礼,给徐清递了个眼色,便转身从容地跟上谢晟鸣。
人走后,徐清轻呼一口气,微微歪首,眼睫上扬看着沈祁,后者若无其事般错开了目光。
徐清见他这副模样不由觉得好笑,她故意动了动身子,硬凑到沈祁眼前,“殿下如今几岁了?”
沈祁抿唇不言,绕过徐清想走,徐清却偏不让,挡在他跟前。
“谢家左右是个大世家,未必不能拉拢,殿下为出一口恶气与之交恶,可值当?”
“徐清。”沈祁语气暗含警告。
徐清不怵,微扬眉梢,一脸‘你看你也受不了’的表情,“殿下可明白我的感受了?”
“我发现你这人,”沈祁气急,向徐清逼近了一步,“真是呲牙必报,小心眼。”
“是,殿下不小心眼,非追了人家打一架。”徐清回讽了一句,瞧见沈祁黑了的脸,不太走心地安抚,“殿下受伤了,先处理伤口吧?”
沈祁扬了扬下巴,眼角一挑,“你给我包扎。”
徐清坐会小几后面,手上缓慢缠着细布,嘴上还是忍不住多念了两句,“想必殿下也能看出到底谁算计了谁,别自己窝气找他人撒火了。”
说到底,是她方才与柳闻依那番交谈,让她多少与之共情,如今便担忧沈祁这番行径会让谢家更不喜柳闻依。
沈祁被念得止不住拧眉,刚想说些什么,一旁忽然插进一道嗓音。
“徐四姑娘。”
坐的极近的二人同时侧首,齐予安作了一辑,直起身后看向徐清,“齐某有事想与徐四姑娘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清润眸微转,轻点了下头。手上最后将细布打上结后站起身,刚迈出一步,手腕猝然被一只大掌握住。
她垂首,沈祁面无表情地抬了抬另一条胳膊。
“这还有伤没包扎完,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