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萧澹一脸惊诧,皇帝深叹一口气教训道:“萧澹,青楼下毒,石像入狱,还有今日蛮族偷袭,这一桩桩,一件件,楚娘子是如何舍命救你,助我天冈御敌!可你,你可曾给过她半分信任?还有脸在这里拦朕的马车,真给皇家子弟丢人,今日朕带楚嫣离开,便是你应得的惩罚,放手!”
萧澹松开了拉着马车的手,像失了魂魄一样,痴痴地看着车队缓缓行进,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幽深街巷。
“嫣儿!回来!”
那个寂静月夜,皇都东四条街的每一家,都听到了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马车行驶在空寂的小巷中,马蹄得得一声声叩击着路面石砖,远处萧澹的呼唤仿佛鬼魅一般钻进楚嫣的耳膜,渗入她的血液,五脏六腑剧烈地翻涌着,眼泪终是如泉水一般决堤而出,一旁的皇帝体贴地任她发泄,而后,默默递上帕子。
随着呼唤声渐远,楚嫣渐由悲恸中缓了过来,抬眸望着身边帝王,萧澈目光投向车外深远的黑暗,他坐得那么近,却仿佛那么远。
“陛下对嫣儿无甚了解,怎得如此相信,接到密信便即刻亲至?”楚嫣心中实在不解,思忖一番,还是问出了口。
皇帝回过眼来,轻笑道:“楚娘子也莫要将朕想得如何英明,若真如你所说,朕来,便是阻止了一场危及皇权的战争,若是走了空,也不过是朕一时兴起,到自己弟弟府上过个除夕,朕除了麻烦些,没有什么损失。”
楚嫣将皇帝的话在心中念了又念,的确,高位之人做出的决断,都是算好了利弊的权宜之计,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竟有一瞬间以为皇帝是无条件信了自己。
见楚嫣不语,皇帝轻叹:“所以也请你体谅临安王。我这个弟弟,一生戎马,历过太多血淋淋的战争,也历过太多尔虞我诈,稍有不慎,家国安危便会葬于己身,朕与他的恩怨,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他认定你是朕的眼线,仍肯不顾一切求娶,已是难得,但你想要的若是恩爱两不疑,皇家儿女,恐怕给不了你。”
皇帝的话,残忍却真实,句句打在楚嫣心上,他所说的,也正是这段时间以来,楚嫣心中反复想过的问题。她与王爷,虽是宏愿一致,但他们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对待感情的方式也是天壤之别,勉强在一起,都是对彼此的折磨。
“陛下,”楚嫣扶着晃动的车箱跪下,“今日谢过陛下亲临,为嫣儿解围,嫣儿若留在宫内,与王爷总会见面,当断不断,非明智之举。求陛下准嫣儿出宫返家。”
皇帝哈哈一笑,“返家?既出嫁,王府便是你家,你一嫁出去的女娘,要返回楚府,可问过楚卿意见?”
楚嫣沉思不解,在她的认知里,虽说已经嫁人,但毕竟娘家父亲母亲尚在,平日里也素有来往,三妹妹还被获准随时出入王府与她相伴,虽说被贬为侍妾之后,确实未再见过家人,但如今自己无处可去,返家不是很正常的吗,父亲总不会不允吧。
翌日晨,宫中马车送楚嫣返回楚府,皇帝特命宫人不急返回,多等一会儿。楚嫣立于楚府门外,声声叩门,却无人应答。半炷香过去,楚嫣才意识到事情不似她想的那般简单,但无论如何,自己曾是楚府女娘,今日即便不得返家,总要给她个说法。
于是,她抬起脚,“咚”地狠狠踹了一脚大门,见无人应门,又是一脚,这一脚接一脚的,惹得满街百姓都凑过来看热闹,不多时,就围了两圈。
门外百姓越来越多,人群的议论声也越来越高,不多时,楚府小厮便忙不迭地开了门,急着将楚嫣让了进去。
楚嫣冷笑一声,进了府,只见父亲坐于庭院中央,蹙眉不语。楚嫣上前行礼,“问父亲安。女儿知道,嫁为人妇,本不该再来叨扰父亲母亲,但如今女儿已从王府迁出,除了返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楚时倾转了转眼珠,定定地看着她,“昨夜,是陛下接你出府的?”
“是。”
“那为何不留在宫里?”
“女儿是楚府女娘,是临安王侍妾,但非宫人、非嫔妃,留在宫中,没有名目,没有道理。”楚嫣一字一句地据理力争。
“既知没有名目,没有道理,为何要随陛下离府?”
“父亲有所不知,昨夜情形,女儿别无选择……”楚嫣话音未落,被楚时倾打断。
“你有!”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回王府,向临安王认错求饶,老老实实在王府做个奴,也好过如今这般。”
楚嫣从未想过,出嫁前对她百般慈爱呵护的父亲,如今竟会是这样反应,虽说在这封建王朝,女子嫁人后休,再回娘家总要引发一番议论嘲笑,但也并非不可容忍的离经叛道之事,父亲如今如此抵触,实在令人费解。
“父亲……”楚嫣不解追问,“女儿做错了什么,何至于此?”
“不必说了!”楚时倾厉声呵道:“回王府,好好做你的侍妾,伺候好临安王,不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