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澹拂了拂里衣的袖子，“不早说，耽误了国事还了得！”语罢，头也不回地抬腿要走。

楚嫣微微一笑，上前取了进宝手上挂着的外袍，披在萧澹肩头，后退一步，微微欠身，

“王爷慢走，仔细着凉了。”

萧澹面色微松，信步走到门口，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身道：“那个迎春，遣去别院吧。”

楚嫣有些讶异地看了萧澹一眼，早膳之时，她半句未提迎春的事，没想到这人心思竟如此敏锐，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楚嫣笑着摇摇头：“爷且放心，妾自己院子里的人，心里有数。”

萧澹点点头，将食盒从进宝手中接过来，递给秋杏，便出了房门。

看着萧澹远去的背影，楚嫣唇角微扬，看来这臭名昭著的临安王也非想象中那样不好相与。

萧澹自幽兰苑出来，逃也似地向书房冲去，进宝快步跟着，王爷那行军的步子，岂是一般人跟得上的，三五步的功夫就落了半截。

“王爷，等等奴才！”进宝上气不接下气追了上来，鞋底将路上的石子踢起有半尺高，“您方才不是说侧夫人怕是要不依不饶，哭闹耍浑吗，可奴才看着侧夫人心情挺好的，完全没把早膳当回事啊。”

萧澹拧眉不语，沉思片刻，似笑非笑地说：“若是真不在意，也不会特地开了牌局等着本王了。”见进宝仍是一脸不解，便问道：“你在选妃宴上亦见过楚氏，她的行事做派如何？”

“不瞒爷说，楚侧夫人无论是气质，还是品貌，那都是倾国倾城，无可挑剔，奴才初见时，都看傻了。”进宝讪笑着，“但主子您金尊玉贵，再美的娘子见了您，也难免惶恐，侧夫人行事……此前甚是谨慎小心，不似今日这般，灵动爽快。”

萧澹轻哼一声，“姿态做派，都是经年累月习惯所致，骗不得人，楚嫣自入府以来，坐立行止，尽是小门小户的姿态，谦卑恭顺，而今日她那肆意妄为的样子，无非就是算准了本王不喜那唯唯诺诺的深闺怨女，刻意做给本王看的。”

“爷不也玩得挺开心……”进宝边小声嘟囔着，边抬起眼皮悄悄观察着主子的神情，见王爷不仅未恼，唇角还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进宝心中一松，这一大天的，主子可算是有个笑模样了，看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算爷看得出侧夫人的小技俩，毕竟美娇娘费心讨好，不也受用得很。

几日来，孟君瑶都沉浸在自己的谋算成事的雀跃中，这次利用迎春成功害得楚嫣罚跪，她对自己的内线部署十分得意，虽然楚孟两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自己好歹是当朝枢密使嫡女，自小事事拔尖的主，如今要与楚嫣那五品官家的女娘分享王爷，实在心有不甘。

她深信，只要照着早膳的套路再来几次，早晚有一天，会让楚嫣再无翻身之日。

只是，王爷虽与那丫头起了争执，却也并未因此便多来凭栏阁几次，过夜就更别说了，自入了王府，即便出嫁那日，也是连王爷的脖颈子都未能碰到。每每思虑至此，孟君瑶都如斗败的公鸡一样，臊眉耷眼，提不起精神。

虽然没有等来王爷，倒是等来了府中传话的张嬷嬷。

张嬷嬷禀说，王爷的同侪曹侯爷重修府邸，府内安置了许多时下流行的山石和水系，五日后曹夫人设家宴，邀请同朝大人们和亲眷同去观赏，临安王和两位侧夫人也在被邀请的行列，嘱咐孟夫人准备准备。

说来也巧，曹二小姐与孟君瑶的哥哥本是说了亲，虽未正式过门，孟曹两家也算是姻亲之交。关于曹府设宴的消息，孟君瑶早有耳闻，那日她回家省亲，在庭院中正遇到曹雪婵。

孟君瑶自小眼高于顶，曹家权势不如孟家，她自是看不上，对这个嫂子也爱答不理的，曹二小姐倒不在意，扭着腰肢笑盈盈地凑上去：“嫂嫂听了个有趣的说法，与楚侧夫人有关的，王妃感兴趣吗？”

孟君瑶一听说是楚嫣的事，立马换了副面孔，洗耳恭听。

原来，曹雪婵的丫环蜜儿，与楚府一位大丫环交好，她告诉蜜儿，楚嫣外称精通女子八雅，但其实只通其七，唯独那舞技全然不会，据蜜儿说，从未有人看过楚嫣跳舞。

闺阁女娘，不会轻易为外人舞，倒无人起疑，只有楚府近身伺候的几个丫环知道，楚嫣实际并不会舞。

楚嫣亲娘曾是舞姬，这件事虽极少有人知晓，但始终是楚府华丽袍子下面的污点。楚府大娘子为人传统，楚嫣亲娘过世后，她虽对楚嫣仁厚，但心中仍是十分忌惮舞姬之事，所以打小便不准楚嫣接触舞蹈，在楚府，女子学舞，甚至观舞，都成了禁忌。

“竟还有这等事！”孟君瑶将信将疑。

“如今时过境迁，楚嫣也已过了及笈之年，舞姬之事无人再提。”曹雪婵媚笑着挑唆：“妹妹你说，若是在宴会上旧事重提，楚嫣会是什么光景？届时王爷知道自己纳了舞姬之女为侧妃，又将是什么光景？”

若是宴会上能让楚嫣跳舞，不仅戳穿了她精通八雅的谎言，还能令她回忆起幼时阴影，到时候，她那大气温婉，柔顺沉稳的形象，便会瞬间崩塌，不仅在皇都众贵人面前丢尽颜面，王爷知道自己的侧妃是庶女出身，必会勃然大怒，按此追查下去，便知道楚家送了个舞姬的女儿来当王妃，如此欺上瞒下，还不休了她？

孟君瑶唇角一勾，仿佛已经看到楚嫣被驱逐出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