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丝毫不怀疑他对自己的恶意,也毫不怀疑他对他自己的恶意。
所以,
“你不是把他藏到‘过去’了吗?像你之前每一次做的一样。”太宰治说的是那个暗示性满满的“道具”小药片。
最开始太宰治是真的被骗到了,因为他没办法忽视那个可能性。
虽然中也一直笑着,肆意妄为一般,仿佛什么也打不倒他,只是温柔的拂过他,留下越来越多的时光和人的印记。
但他确实是背负着深重的苦难前行的,他也确实是,活成了一个行走的遗物展示架,连带着其他人的份一起活着,始终活着。
他像是太阳的光一样永远不会因苦难的覆盖而熄灭,永远炽热,永远明亮。
但他到底不是真的太阳光。
太宰治在对他永远充满信心的同时,也至始至终都抱着一丝丝隐晦而又明目张胆的恶意。
“想看着他作为人类痛苦”
他盼着他熄灭(最好是因他熄灭),又盼着他永不熄灭。
总之那个可能性诱惑着他,蒙蔽着他,但诗人中也的苏醒反而彻底否认了这一可能性。
画蛇添足?
多此一举?
还是?
诗人中也才是他的信仰所在。
可这个也不是正确答案,至少不是最终答案。
诗人中也对他确实意义非凡,但也不过是个意义非凡的道具而已。
和药片一样的道具,看着活生生的,但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全部都人偶一样地被操纵着,自我也好,记忆也好,全都被操纵着。
被操纵而不自知。
某种程度上来说,连花嫁人偶小姐都不如。
也许他确实信仰祂,但,所谓信仰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吗?
将自己的渴望寄托于神。
就是那样卑劣的信仰。
自己做不到,就冀望“神”去做——和“羊”的那群崽子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男孩儿是将自己的人生和希望全都交付出去,冀望“神”替他实现,而那群崽子却将他视作完成自己人生和希望的工具。
对比一下,男孩儿这边听起来似乎还不错,充满了奉献精神。
但实质上他只不过是阴沟里的臭虫,连当初羊的孩子们都比不上,好歹人家有勇气站在明面上,承认自己的利用和卑劣,有作为首领、作为自己的勇气和气度。
太宰治在心底里暗讽,明面上也没有收敛半分,他就这样盯着男孩儿,盯着男孩儿背后的操纵者,讽刺地咧开嘴笑着:
就像这样,连站到他面前的勇气也没有。
但唐泽伊织沉默着。
他只是沉默着。
也只能够沉默。
他没有断掉和自己曾经的躯壳的链接,也没办法凭自己断掉,尽管他此刻内心是如此迫切的想要切断这道链接。
因为它是现在与未来(对太宰治他们来说是“过去与现在”)的中转站,是异能力“人偶剧场”立身于此(太宰治目前所在时间点)的核心所在。
这个世界上只有太宰治一个人能够将它斩断,让过去的重回过去,未来的重回未来。
并且太宰治很容易斩断:只需要轻轻的碰它那么一下。
然后他就得逞了。
因为中原中也确实如太宰治所说,被偷渡到了“过去”。
只不过并非太宰治所认为的,
从太宰治现在所在节点,偷渡到了唐泽伊织本人所在的时间节点。
而是,
从太宰治所在节点的未来,偷渡到了太宰治所在的节点。
当然,如果太宰治能够如他所愿切断过去和未来,他便能以自身异能力彻底消失的代价(他是指在目的达成之后自杀)真正将太宰治所在节点的未来的中原中也偷渡回自己所在的节点。
事实上,人偶剧场的报幕已经暴露了这些,只是此刻无人察觉,也无人能够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中岛敦的动态视力让他成功捕获那些字幕,但他无法分析,所以脑子也本能将其忽略;江户川乱步能够分析,但他什么也没能看到。
至于太宰治,当时他全部的心神都被牵制蒙蔽了。
有心算无心。
不过如此。
可是现在太宰治说“你不是把他藏到‘过去’了吗?像你之前每一次做的一样”。
事实上,不是“每一次”,也没有“每一次”,只是他这样在误导太宰治。
误导太宰治自己完成了很多演出,而此刻进行的放映也不过是一场演出而已。
他本意是为了让太宰治他们对正在放映的《文豪野犬》的内容存疑(因为诗人中也和小说家治的故事是假的,不过是编排出来的演出剧本,所以现在放映的人偶剧也不过是虚假的剧本)。
现在他成功了,事件的走向也一如他所愿。
确实如此。
药瓶确实给出去了,交到了坂口安吾的手上,新一份的材料正在誊抄;
尾崎红叶对苏生充满信任,森鸥外和福泽谕吉完成了第二轮中转站的任务,只等第三轮材料交接;
江户川乱步让步,将事件交给罪魁祸首的太宰治解决;
太宰治按照他的安排来到了这间房间。
明明每个步骤都达成了,明明每个地方都算到了。
可他现在,竟然不知道太宰治会做什么。
明明这个人应该别无选择,当这个人来到这里他就应该赢了,可当他真正站到他面前,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停顿、目的真正达成前的每一分每一秒……
冥冥之中的细微偏移和不可控感让他感到无法抑制的窒息和绝望。
“你不生气吗?”唐泽伊织小心翼翼地问,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声音发颤,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浑身发抖。
他在害怕。
“生气呀。”太宰治露出微笑,眼神认真,“可生气了。”
他没有说谎。
唐泽伊织踩了他无数个雷,觊觎他的所有物;未经主人允许将中也拿上赌盘;肆意编排他和他的狗狗的关系……强制开启污浊;妄图控制他;还让他想起了死去的织田作,重温了当初无法挽回友人生命,无法改变友人选择的无力感以及被安排的感觉。
“但是生气的表现每个人都不一样。”
况且太宰治不是那种会被情绪带动的人——只有中也那种没脑子的蛞蝓才会那样做:被本能和情绪操纵。
所以他也不会因为情绪使然就彻底掀了唐泽伊织的盘子,让他无法如意。
这也正是他现在还在努力继续这场无聊对话的原因所在。
尽管那种冲动黑泥一样压抑在他眼睛里,带来一种山雨欲来、遮天蔽日一般强烈的威慑力和逼迫感。
和空气中飘散着的黑红色雪花状结晶体——那是污浊使用过度溢散力量的具现化;相得益彰。
真奇怪,在这个时刻,唐泽伊织脑海里却浮现了两个字:
双黑。
……这种时候也能完美配合吗?
不愧是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