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起灵的记忆中，张家覆灭的太快，延续了千年的庞大家族，分崩离析居然只要短短的几个小时。

时代的变迁，信仰的崩塌，似乎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至于真正的原因，鲜有人知。

张起灵不会无缘无故被盯上，或者说，盯上他的人其实很多，不过敢利用这种方式的还是第一个。

杨梨，不是道上的。

这是张起灵给出的确切答案，江忘一没有发出什么质疑。

进过张家古楼后，她了解到张家其实是个盗墓世家，这个道上指的是什么，她很清楚。

“也许她的目的是你和你背后的张家。”

范围一下就缩小了很多，张起灵点头，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片刻过去才开口，“是它。”

修仙者一向与凡人泾渭分明，就像他们不会去理会凡人界爆发的战争，就算死再多人，那也是因果循环。

江忘一也不会成为那个例外，她没有去追问这个“它”是什么，只云淡风轻道，“我不会介入凡人的家族或是组织间的争斗，杨梨或是她背后的人出手，我会阻止，其余的需要你去解决。”

虽然张起灵本就没有让她卷进来的打算，但注意到她清明又冷静的眼神，他忽然就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沉默了数秒才答了个“好”字。

其实张起灵很擅长伪装，但在江忘一看来，他的情绪变化很快，刚才就有一个很明显的骤降。

她向来不会多管闲事，他不说，她便不问，可此时他的眼睛里几乎写满了落寞，以及他整个人都已经凑了过来。

于是，江忘一不得不问一句，“怎么了？”

话音刚落，张起灵便单手捧住了她的脸庞，目标明确地吻上他觊觎了一个早上的，她的唇。

这种时候，张起灵最不喜欢的就是她的眼睛，好像一面镜子，只要与她对视，他就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卑劣无耻。

但好在，他没有被推开，却也没有被接纳。

修仙者少有世俗的欲望，江忘一努力地用“想”的方式，试图让自己心如止水的心能够有所波动。

可无论她怎么做，她发觉自己还是无法产生喜欢或是排斥的感觉。

她半睁着眼睛，能看到他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一片阴影，偶尔会颤动几下，他似乎在紧张。

亲吻结束时，张起灵正盯着她瞧，准确地说是寻找变化。

可什么都没有，就算是一个绵长的吻，她也浑然不觉一样，自始至终看不出喜怒，甚至一丝一毫的波动。

莫名的，张起灵想到了许多年前，在南迦巴瓦，太久的一年，太仓促的三天。

【你不能是一块石头，让你的母亲，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上师说过的这句话陡然出现在脑海中，张起灵沉默地凝视着眼前的姑娘，忽然觉得现在的她和曾经的自己像，又不那么像。

一如当年，位置对调，就算她在自己的身侧，可闭上眼睛，不去触碰，他便感受不到她。

那种情绪，是恐慌。

张起灵心情复杂地握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江忘一，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

只是江忘一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但转念一想，道侣都互相了解彼此，她便豁然开朗了。

“我7岁时遇到师尊，她说我是修仙的好苗子，带我回了云苍宗，后来进行日复一日的修炼，下秘境，宗门大比，下山历练，斩妖除魔云云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这些在她看来普通的经历，对张起灵来说只有新奇，随便挑出来一件都足够让这个世界的人为之疯狂。

不过考虑到还有那个杨梨的事需要解决，张起灵没有选择刨根问底，他轻轻点了点头，但望着她的目光又变得热切了起来。

“我想知道有关你的每一件事，等我们回北京，你愿意告诉我吗？”

对此，江忘一全归结为了凡人对修仙者的好奇，自己的经历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她便应了一声，“好。”

简单一个字就令张起灵感到空缺的心再次被补齐，他又忍不住贴上去亲吻她，额头、眉眼、脸颊，最后辗转到唇上。

好像只有这么做，他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江忘一...”

她的名字碾在他的舌尖，但已经和许多天前在营山村时截然不同了。

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天，除了可以正大光明公主抱自家老婆以外，没有一刻是让他舒心的。

尤其杨梨的殷勤提了一个档次，照顾是假，与他套近乎是真。

元宵节当晚，杨梨提议去三街两巷参加城隍灯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租了一个轮椅，因此在外人眼里，江忘一的出行不成问题。

下山历练的那四年里，江忘一唯一游览过的一次灯会，是从上空御剑经过，当时的她路过那里是为了去斩杀祸乱城镇的百年蛇妖。

各式各样的花灯串联在一起，挂在游人的上空，明黄的灯光映照着上元集市的喜气热闹。

虽然还没到动不了的地步，但已经快人挤人了，毕竟元宵意味着年的结束，再加上除了看花灯，还举办了猜灯谜、体验非遗剪纸、打金的活动，来游玩的大人小孩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人流量太大，杨梨拜托张起灵去排队买花灯和小吃，她则和江忘一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等。

中途，杨梨去了卫生间，就只留她一个人待着。

但等着等着，周围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

江忘一扫了眼挤在她身边的男人，每一个看上去都很普通，是丢进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

在她感觉到杀意的下一秒，就有人在她身后对准了她的后脖颈劈下一个手刀，她配合地闭上眼睛，软下身体。

两分钟后，江忘一感觉到自己被移到了一辆车上，手脚都被绑住，嘴巴被贴上了胶带，眼睛也被蒙住。

这辆车上除了她自己，还有四个人。

“还真顺利，这女的不像杨梨说的那么厉害。”

“我就说不用那么麻烦，非得让她骨折了才行动。”

“那边能解决吗？”

“杨梨会处理好。”

“先杀这个。”

“确定对北哑的人动手？”

“上头有人替她。”

“我看北哑也没道上传的那么厉害，还不是被个女人绊住。”

“行了，少说话。”

十分钟后，换了另一辆车，又开了将近半个小时，车停了。

江忘一被带了出去，她感知到一阵潮湿的气息，空气中草木泥土的味道格外清晰，没一会儿，她就被狠狠扔在地上。

耳边是一串脚步声，很快，一阵劲风袭来，江忘一催动灵力切断绳子，只借听力，以奇快的速度避开，再精准地一脚踢上这人的下巴上。

紧接着，江忘一扯开那块遮住视线的布，另一个人嘴里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她利落地后仰躲开一刀，随即一个飞身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折。

只听一声“闷哼”，匕首也应声而落，江忘一一个转身绕到他身后，又是一脚，直接给他踹得跪了下来。

在场的，一个躺着昏死过去，一个半趴着死命地咳嗽，这样的结果还是她收了力的，否则这两人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