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冷芒的刀尖在指尖转了半圈,而后利刃入鞘,藏锋于林。
方顾:“没问题。”
出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不同于白日里的燥热,夜晚显得尤其冷寂。
柏油马路上一辆皮卡轰着引擎,在黑暗里飘出一长尾猩红。
岑厉坐在副驾驶位,右手悄悄握住了车把手。
他时不时看一眼方顾,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方顾又一次在后视镜里逮到那只晶蓝的眼瞳,脸上冷滞化为无奈。
车头一拐,路边花灯射进一窗亮色。
方顾的声音在引擎音里显得有些失真:“你要说什么就说。”
“关于……”岑厉抿了下唇,他确实有很多话想说与方顾听,可真到开口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方顾只听到两个字便没了下文,他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看岑厉实在纠结,便又说:“不想说就不说。”
岑厉抬眼,直愣愣盯着他。
方顾也不催,任由他盯着,只是偶尔不小心会从后视镜里瞥到一双雾蒙蒙的蓝眼睛。
过了很久,岑厉终于开口:“我和少清是三年前认识的,机缘巧合下,我帮他在C区开了一家动物诊所,但实际上,你也看到了,我们还在暗中进行异变基因研究。”
“我们”这个词让方顾有些意外,他下意识抬眼,矩形镜框里框出半张精致的侧脸。
岑厉正看向车外,眼睑微敛着,羽毛一样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并没有方顾看着的那样平静,交握的手指不停在手背上轻敲。
岑厉在赌,赌方顾的一个态度。
车前白光闪过,方顾的瞳孔一瞬畸变。
“我不是监察处的人,没功夫去管闲事。”他轻飘飘说着,瞳孔里却是不一样的锋利。
“说说汪雨吧,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方顾将话题引开,他不想知道太多岑厉的秘密,这会影响他的任务。
岑厉微僵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松开,他重新看向车前,路边闪烁的华灯不断在他脸上打下暗影。
“‘蛇神’的基因毒素已经通过他的视神经传播到大脑皮层,而且还在不断扩散。”车外的冷风吹进来,将岑厉话中的温度降了三分。
方顾皱眉:“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
岑厉摇摇头,语气凝重:“现有的医疗手段只能勉强控制传播速度,但是并不能彻底清除他的毒素。”
“所以他还是会成为畸变体……”方顾语气低沉,冰凉的风吹在脸上,只觉得连眼皮都快冻住了。
“也不一定,”岑厉轻声反驳,微垂的眼眸里映着复杂,“我们在汪雨体内发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原始细胞,它对蛇神的毒素细胞似乎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目前汪雨体内的半数毒素细胞已经与其融合,两种又生出了另外一种更为奇特的细胞,而这种细胞分别继承了蛇神和汪雨的基因,”
“这意味着,在将来,汪雨在拥有蛇神的特异功能的同时,也能保留自己独立的人格思维。”
换一句话就是,变成了一个有人的思想的畸变体。
岑厉说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再说话,车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很久,呼啸的引擎音里传出一道平静的声音。
“方顾……你怎么看?”
“用眼睛看。”
“夜里太黑,我听不见你刚才说的话,汪雨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从第二个人口中再听一次,告诉汪雨,自己的秘密自己守好。”
“好。”岑厉应道,掐进指甲的掌心传出如获新生的钝痛。
汽车驶入A区一幢高楼的地下停车场,方顾和岑厉一起乘电梯,一起上楼,直到两人在电梯口分开时都默契地没有再谈论过一句话。
还是岑厉耐不住,在方顾即将进门的刹那,道了一句晚安。
方顾回头,墨黑的眼瞳见不到什么情绪。
“明天见。”寡淡的调子随着关门声一起响起。
岑厉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嘴里也轻声道:“明天见。”
空了几十天的屋子再次迎回了它的主人,方顾没有开灯,径直扑向了屋子里的唯一亮色。
微小的灰尘在他接触到沙发的一瞬间飞溅,方顾伏面陷进柔软里,飞尘将他包围。
墙上的挂钟发出清脆的嘀嗒声,一分钟后,沙发里的人起身,走进浴室,不一会儿,磨砂玻璃爬上一层薄薄水珠。
超大号月亮升至顶空,在暗色的湖面投下一块巨大剪影,银灰的月光如霜倾洒,将视野里的整片水都嵌入了一条条波浪样的发光绸缎。
方顾半边身子靠着阳台,两只手臂交叠着搭在栏杆上,右手里提着的易拉罐在冷风里轻轻地晃。
他像雕塑一样杵在阳台,眼睛意味不明地盯着湖面那轮巨大的月影。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急促的震动,一片蓝光在昏暗中突兀闪现。
方顾眼神一沉,握着易拉罐的手用力,在脆薄的罐子上留下几指凹痕。
他转身朝里走,右手随意一抛,被捏扁的易拉罐轻易投进角落的垃圾桶。
炭黑的窗帘被人拉上,遮住了蓝光里一闪而过的宋平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