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蓝很难被认定为精神病。
他的精神意志就像氦气一样充满惰性,对外界的动静毫无反应——他有的时候会认为自己的人生需要一场聚变,然而他很快发现,就连聚变也是相对的,大教堂倒塌时,无神论者怡然而过。
介于医生的硬性要求,他在机械护工的搀扶下,到医院的中庭转了会,那两个机器人是按照拐杖的形状设计的,尾端抓地处成爪状,顶端被设计成支撑腋下的圆弧型,方青蓝尴尬地靠在上面,像一只饕餮大螳螂举着两柄巨大的餐刀。
“糗死了。”他喃喃自语。当他把手臂放到拐杖机器人上的时候,他的脑部检测图自动输送到控制面板,于是拐杖机器人像长出了脑子一样,平稳地搀着他行动起来。
方青蓝:“……”
“Hi,方青蓝,我是你的语音助手,你可以叫我Tara。”拐杖忽然字正腔圆地说了起来,“检测到你现在的心情并不愉悦,这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回复哦?需要我给你讲个笑话吗?.”
“请。”方青蓝挑了挑眉。
“好的,方青蓝。”Tara轻轻地踢开方青蓝踢开眼前的碎石子,让他走得更加平稳,“从前有一只鸭子,它失业了,于是它走进烤鸭店,说:‘请给我一份最适合我的工作’,店长说:‘好的,我保证这是最适合你的工作,那就是——做烤鸭!’然后鸭子死了。哈哈哈——真好笑。”
“哦。”方青蓝说,“是很好笑。你知道我爸爸就是这么死的吗?”
“噢,我很抱歉,方青蓝。”Tara模拟出了一个极度悲伤的语气,“但是,我想纠正你,方青蓝,玛丽&查尔斯医院并不是一家宠物医院,你的物种是——人类,你的父亲不可能是一只鸭子。”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我一直都蒙在鼓里呢。”方青蓝冷冷地说。
“不客气,方青蓝。”Tara温柔地安慰着它的客人,“已为您搜索附近所有的‘烤鸭店’,是否需要将它们屏蔽?”
方青蓝拒绝下达任何指令,他继续沉默地走在鹅卵石小路上。
“检测到您的心情并不愉悦。”Tara不识趣地展开了第二轮的攻势,“需要我与您聊天、解闷吗?”
方青蓝:“玛丽·查尔斯把你设置成了话痨AI吗?”
“不是的,方青蓝。玛丽&查尔斯是两个人,他们是一对夫妻,都姓菲兹杰拉德。”Tara停顿了一下,“我被设定为陪伴型AI,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满足您的全部需求。如果您对我目前为止的服务不满,只要开放您的数据库授权,我就可以通过更多方式来让您感到愉悦——是否向我开放个人数据库?”
“谢谢,不用了。”
“即便如此,我也很擅长观察,方青蓝。”Tara说,在方青蓝看不到的地方,控制板上旋转的光点忽然变成了深蓝色,“我注意到你擅长讲冷笑话,并且不在语言中进行任何感受性的表达,你是个注重隐私的人吗,方青蓝,你愿意跟我聊聊你自己吗?”
方青蓝停下脚步,他已经看到医院的白色围墙了,他决定今天必须到此为止。
“不,我只是一个很懒的人。”方青蓝平静地说,“宣泄情感对我来说消耗的能量太多了。”
“听起来您很擅长理性地分析自己的需求,我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蓝色的光点消失了,“你有别的想聊的话题吗?比如,工作,学习,兴趣,爱好,人生规划……”
“你的智商好像又突然变低了。”方青蓝说,“这是为什么?”
“相比完全保密的客人,我更擅长对开放数据库的客人提供服务。”Tara再次用它知性的声音重复,“是否向我开放个人数据库?”
“不。”方青蓝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我想检测显示我的大脑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我会像主治医生申请出院,我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来缅怀我的头发和我的同事。”
Tara卡顿了一下,好像方青蓝的话对它来说有理解难度。
“听起来你将你的头发放在同事前面。”它忽然说,“还是说,这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将更严肃化的内容放在戏谑和黑色幽默后面,来减低内心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