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千舟在这之前从未考虑过父亲何大俊出轨的可能性,白家对历届长女夫婿的忠诚度要求一向十分苛刻,假使男方被坐实出轨便会被净身出户逐出家门。何千舟之前一直认为父亲不可能拥有这个胆量,白鹿镇何家老少三代都伏在白家身上吸血,他如何敢冒这个巨大的风险?
何千舟处理好阿衡的事后差人去调取了何大俊的开房记录,酒店系统显示何大俊与魏如愿在阿行生父举行告别式的前一晚开了钟点房,何千舟这才知道何大俊出现在阿行生父告别式上的真正原因,原来何大俊与魏如愿居然是一对在八九年前就密切联系的老情人。
阿行在返回白家的途中一路用左手捂住右胸,她脸上又流露出在台灯下写字时的那种痛苦表情。何千舟在一次帮阿行擦拭身体时见过她右胸上的伤疤,那孩子的前胸左侧存在着少女正常发育应有的起伏,前胸右侧却是一片平坦中横着一道刀疤。
阿行每当落笔写字时就会隔着衣料用手按住那条伤疤,唯有何千舟用掌心包住阿行的手引领她一起写字的时候,那孩子才会下意识地松开捂在右胸口的左手,何千舟知道阿行身上的每道伤疤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她从不忍心过问。
何千舟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常常会抚摸阿行身上的那些伤疤,阿行的身体仿若是一片满目苍夷的大地,那些隆起的伤疤像是一座座绵延不绝的青山,何千舟的手指在静寂的黑夜中越过了一座又一座,她大概今生也攀爬不完那片由血肉与疼痛铸就的山川。
阿行对母亲与任何男人发生关系都不会感到惊奇,她在年幼时早已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阿行在白鹿山、白家、父亲送别会上都见过何千舟的父亲何大俊,她总是依稀觉得对方有点熟悉,见得次数多了,阿行的记忆中便开始浮现出那个八九年前总是戴着口罩出现在家里的男人。
阿行当年用姑姑送的相机偷偷拍下了许多那个男人的背影,她从未见过那个男人的正脸,她也极少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只好偷偷记下男人眉头与镜子上痣的位置,那天她在父亲的送别礼上看到何大俊眉头与镜子上的痣时整个人都僵住,那个男人的身体比当年肥胖了好几圈,头顶也比八九年前贫瘠了不少。
“阿行,太太让你去后院看今年新浇的冰场。”琴姨见何千舟与阿行回来开口交待。
“你去看吧,阿行,我先上楼去吃药。”何千舟愣怔片刻安抚似的拍了一下阿行肩膀。
大抵是因为生在北方的缘故,每个青城孩子的必修课里面都有一项滑冰,小世当年变哑之后很抗拒去人多的场合,何千舟便拜托母亲白凌羽在宅院后面的一片空地上修建冰场。
小世死去的那年冬天何千舟亲自带着小世去冰场看家佣加水,第二天早上水便会结成冰,家佣们为了使冰面更丝滑平整还会在上面过一遍热水和牛奶,冰场做好之后小世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跑过去一个人玩。
何千舟觉得母亲似乎真的把阿行当做小世了,但阿行又怎么可能是小世。
阿行过了半个小时候才穿着粗气回到小世房间,那孩子顶着一张被冻得红通通的脸庞,她身上的外套不见了,只剩下一件被打湿的单薄棉布衬衫,乌黑的头发上已经有一部分水结成了冰,园丁的女儿抱着阿行外套一路小跑跟在身后。
“阿行身上怎么弄得这样湿?”何千舟抬头问园丁的女儿小絮。
“阿行小姐不小心撞翻了补冰的水。”小絮把头埋在胸前解释。
“那为什么湿掉的是里面的衬衫,不是外面的外套?”何千舟对此感到疑惑。
“那是因为……阿行小姐在滑冰的时候觉得热便脱掉了外套。”小絮目光闪烁着偷偷瞥了阿行一眼。
“阿行,是吗?”何千舟的嗓音一时之间变得冷冽。
阿行点点头未做否认。
“你可以走了。”何千舟从小絮手里接过阿行携带着冷风气息的外套,她不知为何觉得阿行总在故意折磨自己的身体,那个人仿若是与自己有仇一般,自己看自己不顺眼,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阿行,现在马上去浴室洗澡,当心会感冒。”何千舟竭力用平稳的语气吩咐站在对面的阿行。
阿行听到何千舟的吩咐转身来到浴室中洗澡,阿行一见何千舟抿起嘴角便知她一定在心中生气,那个人心中仿佛藏着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阿星时常能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悄然无声地默默镇压即将爆发的情绪。
白凌羽安排的心理医生对阿行说,如果想拯救何千舟必须从根源做起,何千舟一切痛苦的根源就是当年在小世发烧时喂她服错了药,所以作为替代品的阿行需要频繁地使自己发烧,从而让何千舟获得免疫。
白凌羽吩咐小絮在冷风中脱掉阿行的外套,园丁端来一盆水浇在阿行头顶,仿若在浇灌沙漠中一株干涸的植物,阿行在那一瞬感到刺骨的寒冷,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几个小时内就能将一个人冻成一座雕塑。
阿行从外面回来后站在走廊里等身体回暖才回到小世房间,小絮见她回房便抱着外套跟进来,阿行几乎可以断定何千舟会因为这件事生气,但是她却无法忤逆白凌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