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禁足
雅间内静悄悄的,一切声音仿若消失不见,连楼下长街上百姓来往的热闹声都渐渐远离人耳,变得恍惚,若即若离。
赵瑾棠的眼前忽然如走马灯一般,闪过许多人影。
有身穿明黄色衣袍,满脸慈爱的父皇;有手执黑棋,唇角带笑的肃王;有拿着披风在廊下等她的狄颂和阿雅;有抱着酒壶坐在火堆旁朝她招手的北境军将士;有手抓风筝,自由奔跑的元婉仪;还有手心捧着鱼符,声音坚毅的沈宴……
有太多太多,她记得亦或是不记得人出现在她眼前,愈来愈多,也愈来愈清晰。
赵瑾棠的眼前渐渐变得昏暗,尽头之处又似乎有亮光闪过,耳边猛然传来一道声音,轻声唤她:“小六,走下去罢,我们都在。”
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端着茶杯的手一直没有放下,不知何时,里头的茶水已经洒落在桌面上,留下痕迹来。
“元二娘子,这是不方便说?”江令舟稍稍抬眸,视线落在她跟前的水痕上,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赵瑾棠将茶水放下,低声道:“见谅,只是突然想起了些旧事。”
她的手仍旧放在茶杯上没有移开,眼底闪过一丝纠结,最后被坚定吞没,又仿佛有些愧疚。
江令舟瞧着她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又不自觉的,宛若习惯一般地敲了敲。
这个动作!江令舟瞳孔微缩,心头涌上抹难以置信来,他原本端坐着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往前倾了下,一个答案在他眼底呼之欲出。
不等他说话,听见赵瑾棠道:“我不过是一个受过长公主恩惠,游荡世间的孤魂野鬼罢了。”
江令舟皱眉:“孤魂野鬼?你……”
“江郎君,”赵瑾棠微微抬头,眉眼弯弯,“想来你我的目的应当是一样的,若你们愿意同我合作,便去镇北王府递个信儿。”
“我今日已经出来太久,恐误了家中祭祖,这便告辞了。”
赵瑾棠看似神色自然,实则她讲话时语速飞快,似乎是不想在这雅间待下去。
不等江令舟反应,她已经起身,与青鸾擦肩而过时,她用极其微小的嗓音快速开口,语气中愧疚难以掩盖,“对不起。”
青鸾看着赵瑾棠消失在门口的身影,眉头紧蹙,直到屋外的柳江进来,她才扭头:“郎君,就这样不明不白让她走了?”
坐在桌边的人未有反应,只瞧着窗外碧蓝的天际,此刻,日头已经高升,万里无云。
只听得“咔哒”一声,屏风后又走出一人,赫然是江令舟,真正的江令舟。
“郎君,”江令舟走过去,拱手行礼,询问道,“可要派人跟着她?”
赵珩摇头,他垂下眼帘,眼底涌动的几乎要溢出的激动情绪被尽数遮掩,慢慢道:“我知道她是何人了。”
“立刻传音信回上京,告诉三娘,可以动手了,还有让她去找一趟元则礼,该如何做她知道。”
“是,郎君!”屋内其余三人神色微凛,语气十分郑重,异口同声地应了声。
赵珩起身,走到窗边,恰好瞧见从楼下长街经过的赵瑾棠。
楼下人似有所感,回头就对上他的视线,只几秒,赵瑾棠便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去。
赵珩始终没有动,他定定地望着赵瑾棠离开的方向,低声喃喃:“可千万别再让我失望啊。”
——
一晃又是数日,元家祭祖的事情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尽数完成。
本来是要当天启程回京,不曾想忽然下了暴雨,元伯上担心路上有什么差池,便决定迟些回京。
只要能赶得上除夕便成。
自那日与江令舟一行人在鸣春楼分别后,赵瑾棠再也没见过他们。
那日在雅间,屏风后头还有人在,赵瑾棠心中隐隐有猜测,屏风后那人才是真正的江令舟。
而与自己谈话的,似乎是她心底一直想要他活着的人。
所以她故意在握着茶杯时露出自己的小习惯,又故意找了借口离开,还故意说什么合作。
赵瑾棠心中非常清楚,若那人真是赵珩,那他一定能认出自己来。可她没勇气听答案,也害怕这个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赵瑾棠心中有此猜测,便不敢再多待,若赵珩真的还活着,那她便无法一个人面对他。
当初是自己亲手将他逼入绝境,也害死了许多人,所以她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只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是个胆小鬼,所以又一次,自私的强迫自己的兄长作出选择。
让赵珩选择,是否还肯承认她这个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