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绪风从外头回来时,已至子时末,院中已空无一人。
赵瑾棠屋里的烛火未灭,绪风抬脚走过去,抱着刀守在窗外。
身后传来咔哒声,紧接着,窗户便开了。
绪风回头,银制面具闪着冷光,他长刀未放,抱拳行礼:“二娘子。”
自绪风承认赵瑾棠的身份后,总是下意识地唤她大将军,被不断纠正后,终于适应了她如今的新身份。
赵瑾棠坐在窗边,“嗯”了一声,片刻后,她问:“绪风,你如何看待今夜之事?”
绪风摇摇头:“我如何看待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想法。”
稍稍犹豫后,绪风继续道:“属下对小王爷了解不深,但事关北境军,我们绕不开镇北王府。”
赵瑾棠没有说话。
是啊,这件事实际上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镇北王府,一切,不过只是出于她的私心。
王府于她,就如同北境军于她,存在意义不一般,而她,其实也早就将沈宴当做了自己人,当做了如家人一般的存在。
大将军对她的知遇之恩,她永远不能忘。
北境军的覆灭已经让她万分悔恨,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想要让王府远离乱局。
尽管她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天真之举。
而就在方才,沈宴亲手打破了她的天真。
——
子时末。
玄武大街,镇北王府。
赤羽跟在沈宴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赤羽,你有话要说?”
“郎君,”赤羽憋了一路,总算决定说出口,“您既然喜欢那元家二娘子,何不让府里下聘,您这,大半夜去翻人家墙头,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沈宴头也没有回,淡淡发问。
赤羽虚虚捂着嘴,含糊不清的说:“不是君子所为。”
他话音才落,就连沈宴停住了脚步,几乎没有半分犹豫,赤羽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墙头。
沈宴冷哼,到底没有再将人喊回来,他穿过前院,才走过游廊,就瞧见了不远处的沈老王爷。
祖孙两人眼神撞在一处,沈宴未有躲避,几秒后,老王爷率先收回了视线,他背着手,留下一句“跟我来书房”就转身离开了。
沈宴才入书房,脚边便碎开了一盏茶壶,清脆的撞击声让躲在墙头的赤羽和宋平都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老王爷为何发脾气?“赤羽摸不着头脑,转头去看宋平,“之前郎君整夜不回府,他老人家不是都不管吗?”
宋平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这副模样,更是让赤羽在心中为沈宴燃了香又点了蜡。
书房内,沈宴长身玉立,静静地站在原地未动,“啪嗒”一声,老王爷又丢了个空锦盒来,“跪下!”
沈宴二话不说撩袍跪了下去,只听老王爷问道:“东西呢?”
沈宴未动,他并不打算将鱼符再还回去:“给人了。”
听见这话,老王爷瞪大了眼睛,他走过去,想打又舍不得,狠狠喘了几口气后,又问:“给人!给谁了?你可知那东西的作用?”
“孙儿知道,所以才给人。”
“你给老子闭嘴!”老王爷几乎要气笑了,他走过去,来来回回绕着沈宴走了好几圈,手指着他抖个不停。
“你个臭小子,存心想要气死我是不是?你是不是要谋反?!”
“祖父,”沈宴抬头,对上老王爷的目光,慢慢道,“何为谋反?龙潜军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拨乱反正,肃清朝野,赵桓本就德不配位,我就算将他拉下马又如何?”
老王爷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如今,除了赵桓,还能有谁能接下这大邺的江山?
如今大邺的皇家血脉稀薄,子嗣凋零,一旦行差踏错,镇北王府将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走上肃王的老路。
老王爷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宴打断了:“祖父,我沈家为大邺守疆护土百年,血脉几乎断绝,父亲被逼自刎而亡,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就是为了拥戴那连畜生都不如的赵桓吗?”
“他配吗……咳咳咳……咳咳……”沈宴情绪波动,忍不住咳嗽起来,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老王爷一惊,连忙走过去拍拍他的背,想说狠话又不忍心,叹了口气:“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万仇自刎而亡这件事,他一直以为除了自己和先帝外,再无人知晓。
可没想到,沈宴这臭小子居然也知道。
但实际上,沈万仇自刎,不是被逼,而是自愿。
沈宴没有说话,老王爷也不再逼问,将话头转了,“我知你一向有主意,可鱼符你既已送人,那你总得说送给谁了,你应当知晓,王府的存亡皆系于它。”
“孙儿明白,”沈宴吐出胸口的浊气,慢慢道,“殿下回来了,我想帮她拿回一切。”
老王爷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自然知道沈宴口中的殿下是指何人。
毕竟,这大邺,只有赵瑾棠能让沈宴心甘情愿称之为“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