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当然知道,一个小小的寺直我还不至于特意去拉拢,只不过,线人来禀,李家死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人在死前不仅与那元家二娘子见过面,更是同与镇北王府的小王爷生了矛盾,若说这两者没有关联,你可信?”
“可如果当真是意外呢?”
徐松石摇头,继续道:“就算是意外。按着李子衡那多疑的脾性,恐怕日后会对元则礼多有防备。其他人也许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圣上对元则礼赞赏有加,让他在大理寺,表面是顺了李家的意,实际圣上有自己的打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拥护他。”
徐华兰了然,肃王谋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要知道,当年赵桓还未封储君之时,肃王也曾在先帝的人选之中。
谁曾想,先帝突发急症,宫中又传出皇太女的谣言,紧接着肃王便谋逆出逃,赵桓继位后,长公主又殒命平州,这一切看似合理,但却疑点重重。
只不过,先帝遗旨写得清清楚楚,众人就算再觉得奇怪,也不可能公开反对,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而整个大邺,最不受当今圣上挟制的便是镇北王府。
作为三朝元老,沈家在朝中的地位无人企及,就算是圣上想动,也要掂量掂量能否将沈家连根拔起,何况赵桓乃是新帝,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定然不会轻易动沈家。
而且如今沈家虽然已经远离朝堂,但将来之事又有谁的预料得到?更别说京中还有传言,先帝曾让沈家秘密培养了五万精兵,以鱼符为令,护佑大邺。
不管真假,这沈家都轻易动不得。
徐华兰思索良久,还是觉得不妥,且不说将来私下结党营私的事情是否会败露。
若是元家与镇北王府没有任何关系,而徐家却入了局,私自与镇北王府结盟,如果被有心之人揭露,当今圣上对镇北王府的忌惮,不能对王府做什么,可徐家呢?
“兄长,结党营私可是大罪,若是将来,没有搭上镇北王府,又被有心人捅到圣上耳朵里,李家再来横插一手,长姐在宫中该如何是好?我们徐家又该如何是好?”
徐松石自然明白她的担忧,只是,他相信自己的线报肯定不会错,他摇头,继续道:“若消息无误,李家走不远了。”
稍作停顿,他又开口:“徐家也……”
徐华兰听到徐松石的前半句话不明所以,又没听清后半句,正想仔细询问,又听兄长说:“兰儿,你相信人死而复生吗?”
“死而复生?”徐华兰重复道,慢慢细想其中的深意,“兄长,你可是遇上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徐松石转了话头,暗道自己这想法荒唐,又说回了赵瑾棠身上,“若是有机会,你多与那元家二娘子多多接触,在朝中这么多年,咱们也该早做打算了。”
徐华兰还在犹豫,想再劝说,又听徐松石说道:“我心里有数,出去罢。”
见的确没有转圜的余地,徐华兰应声,离开了暗室。
密室里恢复了安静,烛火晃动,照着牌位上的名字,熟悉的面孔在徐松石脑海中接二连三的闪过,最后定格在赵瑾棠被鲜血染红的衣裙上,他晃了晃脑袋,将回忆打散,又往前走了几步,把赵瑾棠的牌位抓在手里。
“大将军,”徐松石盘腿坐在蒲团上,微微垂着头,叹道,“当年是我对不住北境军的兄弟们,也对不住您,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李家郎君的致命之伤我虽未亲眼见到,可好歹跟了您这么多年,”他脑海中想起平州暗探传回来的秘信内容,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似呢喃一般,“枯木杀人,大将军,若是人不能死而复生,那看来是沈宴想要决心要为您讨公道了。”
赵瑾棠在镇北王府生活过的事情在大邺并不是秘密。
先帝与镇北王爷乃是过了命的异姓兄弟,老王爷更是先帝的恩师,皇家与镇北王府关系亲密,后来赵瑾棠被认回上京,先帝也曾动过心思,想要将她赐婚王府,谁知道沈宴年岁虽小,但行事荒唐,不愿迎娶,而且赵瑾棠也曾强烈反对,这事便不了了之。
所有人都当这事不过是玩笑般的饭后谈资,徐松石也是如此认为。
直到某次机缘巧合,他撞见沈宴偷摸来军营送东西,才恍然发觉不对劲。
徐松石原本以为赵瑾棠也想争储君之位,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所以才故意疏离镇北王府,拒绝赐婚。
可时间一长,他也拿不准镇北王府与赵瑾棠的意图。
再之后,沈家交了兵权,赵瑾棠无心权势,肃王谋逆,利益驱使之下,他转投到了赵桓的阵营,只为能平步青云,为徐家谋一个好出路。
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他成了杀害北境军的刽子手。
盯着手中的牌位,徐松石更是觉得悔恨,他压根没想过,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亲自护送出城的那辆马车上,躺着的人正是救过自己无数次性命的赵瑾棠,是他,亲手将赵瑾棠推向了深渊。
徐松石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也曾想过将真相说出,可徐家已经没有回头路,为了两个妹妹,也为了妻子,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以自己之性命赎罪易如反掌,可之后呢,至亲当如何?
而“枯木杀人”不管是不是沈宴的手笔,都无疑是他替至亲争一争,保住她们性命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