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主街上人声鼎沸,小贩们摆摊吆喝,来往百姓不断。
赵瑾棠思绪有些飘远,上一次来平州还是来捉拿所谓的逆党之时,如今再站在这儿,已是物是人非。
“话说咱们这位太宁长公主,那可真真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奇女子,十六岁被寻回时,就已经是军中赫赫有名的少年英雄,那边关百姓更是给她取了称呼,叫玉面小战神......”
街角的茶摊上三三两两围坐了不少人,手边的茶水不知道喝空了多少次,仍旧不肯离去,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隔着不远的街边楼阁上也有不少人被吸引了注意,探头探脑,有的干脆直接坐在了窗沿上,听到精彩之处还往下丢银两。
“老先生,您可能说说,长公主殿下到底是失踪了还是被逆党害死了!”
那说书先生一抚胡须,摇头晃脑:“当今圣下已经下旨追封殿下为护国长公主了,只是你们这么一问,老夫也说不准了,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议论纷纷,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催着说书先生继续往下说。
“我看啊,什么护国长公主,就是一个空有名头的小娘子,在军中这么多年,指不定功劳怎么来的!你们说我猜得对不对,有没有道理啊?哈哈哈!”
“就是,若真是个厉害角色,能那么容易就死在逆党手中?不过就是陛下为了保住皇家脸面的法子而已!”
嘲弄羞辱之声毫不收敛,甚至越发肆无忌惮,有百姓听不下去上前理论,整个茶摊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只见那老先生砸了茶盅,大声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胡言乱语,竟敢如此诋毁大邺的英雄,看老夫今日与你拼了这条命!”
话落,众人义愤填膺,一哄而上,揍得那两人四处逃窜,却仍旧大放厥词。
赵瑾棠站在不远处,听着百姓们的拍案叫好声,前尘旧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身体微微颤抖着,几乎要站不稳,心中一片荒凉。
大邺的英雄吗?
不,她不是。
她不过就是一个帮凶,一个不明真相,害死至亲好友的刽子手!
她的手上沾满了无数冤魂的鲜血!
左侧的茶楼窗户边,忽然伸出只手来,瘦削修长,那手一翻丢下块金锭子,落在了说书先生的茶桌上,随即响起一道清冽的含笑嗓音,“老先生说得好,该赏。”
众人看不见是何人如此大方,只大声叫好。
赵瑾棠站的位置抬眼却看得清楚。
那郎君身着墨色长衫,外头罩着条雪狐绒披风,金冠束发,容貌称得上是玉质金相。
沈宴似有所感,偏头对上了赵瑾棠的视线。
看着那双灵动却布满哀伤的眼睛,不知道想起了谁,他心中轻叹,三年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同我一般,也会为你难过吗?
赵瑾棠稳住心神,放下帷帽将脸挡住,她扶着翠微的手吩咐道:“翠微,回府。”
楼上,沈宴收回视线,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了茶,随口问:“我长得像是会吃人吗?”
“怎么会?郎君您天人之姿,怎么可能会吃人!谁说的,我去砍了他!”
“那长得好还真是烦,竟然还要去砍人。”沈宴将茶一饮而尽,又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苦恼。
紧接着,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幽幽道:“方才那两只狗叫得我头疼,去,把他们舌头拔了,敲断骨头埋了罢。”
——
赵瑾棠坐在车里,慢慢平静下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平州见到沈宴。
当初在镇北王府初见沈宴时,对方尚且年幼,她也不过十岁。
她在王府待了三年,再后来养父战死,赵瑾棠上了战场。
十六岁时,她被寻回宫中,也只偶尔听闻镇北王府世子整日无所事事,招猫逗狗,是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
再后来大将军战死,她接管了北境军。
老王爷卸甲归田,本想着好好颐养天年,没想到,沈宴行事越发荒唐,老王爷一气之下拎着他离开了上京。
先帝病重时,老王爷带着沈宴回了京。
彼时,少年早已经承袭爵位,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稚气未脱的模样,也不是他人口中桀骜不驯的样子。
他静静地站在沈老王爷身后,倒是有了几分端方君子的姿态。
如今再见,她是元家二娘子,与之前天差地别,倒是不用担心会被沈宴认出来。
更别说,让他相信什么借尸还魂。
按着沈宴的脾性,恐怕不等她说完,就先一刀将自己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