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方叹了口气:“安安,这是你选择的路,你确定不会后悔?”
平安瞥了在一旁搓手的木头一眼,推着他去外边拔草施水,这才坐回座位与爷爷相商。
“爷爷,我想好了。”
“既然想好了,那想做就去做罢,只是他的身份?”胡水生忧虑地望了眼外头傻笑的木头。
“我已与他说好,到时候他是走是留,都随他便。”
“那到时候挑个好日子,就成亲罢。”胡水生起身欲朝外走。
“怎么?”看平安不应,胡水生驻足转身,挑眉看向平安。
“不如就这两天吧。”平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提出意见。
“你这孩子,两天咱们怎么办得出来?”胡水生掰了掰手指,“提前通知亲友不说,那办宴席的班子,桌椅板凳的借取,还有你们的婚服,样样都需要时间来筹备。最好,是找个算命先生算个好日子。”
至于家具,胡水生倒是不愁,自捡到平安,他每年都会给她打上几样。
今年打梳妆台,明年打桌椅,来年又去寻摸几颗好树来打床。
就这样,年年积累,他家西厢房里已整整齐齐堆满落灰的新家具。
“爷爷,就随便摆上两桌酒,咱们赚钱不易,还是别破费。”
“你这孩子,人生大事,怎能轻易马虎?我就你这一个孙辈,当然只想样样好的捧给你。”
“爷爷。”平安眼眶通红,低声唤道。
“只是爷爷没什么本事,一辈子也只会埋头做些苦力活,给不了你好东西。”
“爷爷。”平安拉住他藏蓝色的衣角,轻声唤道,“很好,爷爷给我的都很好。”
这世上,她的爷爷是最好的爷爷。
平日里自己省吃俭用,但却对她极其大方,从小从不少着她吃穿。
别人家孩子过节有一文钱零花,她就有三文五文。她想做的事,他从不过多指责或强求。
她卖鱼,他就去放地笼,她养脆肉鲩,他就在河堤坡地,湖边路边种满蚕豆。
知晓她爱养花,他只要出门路上遇见家中没有的花花草草,总会问主人家要上两颗,回家给她栽在院墙边。
现在,她家的墙边下都是她爷用砖砌好的一排花坛。
里面种满了爷爷四处寻来的月季、木槿、韭兰、凤仙、杜鹃、茉莉、萱草,一些不知名的紫色红色小花,甚至两棵茶叶树。
既亲事已定好,木头也该放出来见人。
胡水生逢人便介绍这是他婆娘家的表侄杨榆明,家中无人这才来玉溪镇投奔他。
村里人见得木头身量颀长,面如冠玉,当面满是赞誉,背地里却在嘀咕,他哪来的亲戚能养出这样矜贵的俊郎君。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村中闲逛,木头这两日如同脱缰野马,每日在外头玩得乐不思蜀。
村中郎君多生得五大三粗,面容黢黑,乍一闯进木头这样的小白脸,可算搅乱了村中未婚娘子心湖的一池春水。
平安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村里这样受小娘子欢迎。
今日这个送她几个果,明日拐角那个追上来送她几颗菜,话里话外都是打听木头。
她们如此行事被家中长辈知晓,一个个回家没少挨批。
“男人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啊!”秀婶狠敲女儿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一个外地来的破落户,就把你脑子迷晕了,眼睛戳瞎了。无财无地,嫁过去你吃空气,喝西北风,我看是我这些年太惯着你了,养成你这不知世事的无脑性子。”
饶是被家中长辈敲打,那些小娘子也只是明面上有所收敛,她们的小动作但依旧逃不过长辈法眼。
这一段时间,胡水生与平安没少收到村里人的告状,让本就岌岌可危的邻里关系雪上加霜。
就在村中因木头的出现掀起波澜之时,平安与他的婚事逐渐传入众人耳中,这才让这场风暴消弭于无形。只是苦了那些偷偷爱慕他的小娘子,绣帕香囊尚来不及送出,便闻此噩耗。
因着她的亲事有了着落,这几日,胡水生走路带风,敬告各方亲友,将两人婚宴消息传达四方。
作为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彪悍娘子,平安这婚事方提上日程,就引得许多亲邻上门参观调侃。
她白日里多在档口干活,见不到几个人。就是苦了木头,晚上缠着她告状,道白日被人像看猴子般看了好半晌。
平安只得摸了摸他的头,温声安抚几句。
他倒也知足,得了几句好话便喜滋滋去灶房灌上等会一家子洗漱要用的热水。
就在桃花盛开的春日,胡平安与杨榆明在月河村家中举办了昏礼。
两人身着棉麻喜服,一同向主座上的胡水生敬茶。
为着今日,一向勤俭的胡水生特意换上一身九成新的藏蓝色麻布长褐。
望着孙女敬来的新茶,他强忍着眼角的热泪,颤抖着伸出蜡黄枯瘦的手,小心接过:“好,好!”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红封递给两人。
“往后你们和和美美过日子,定要记得相互扶持,相互信任。”
“好!”四周围观亲友纷纷鼓掌庆贺。
在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响中,新人对拜,礼成!
旁观典礼的人一哄而散,纷纷抢占起在酒席的座位来。
胡水生带着木头挨桌敬酒喊人,认人。
木头这人有时候虽有些懒散,但有一优点早已显现——嘴甜。
不多时,那些亲戚都被他的花言巧语迷得神魂颠倒,一个个叹平安找了个好夫婿。
郎君好不好,平安不知。
她只知自己这昏礼的酒席是真好吃啊,节俭大半辈子的爷爷,给她的昏礼宴席定了五荤三素两凉菜一甜点,从村人那里借来的木圆桌被这些菜摆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