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抬头,就见她爷和木头接连起身盛饭。
对于木头的饭量,平安是第一次深刻体验到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句话的威慑。
是真能吃啊,每日她家都得多煮两斤米。
可他光吃却不长力气,着实有些浪费粮食。
等晚膳吃完,平安拍了拍木头的肩,示意他跟爷爷去浇水,喂鸡鸭,她则承担起洗碗的任务。
农家人,便是未耕田,为了生计,无论如何也是闲不下来的。
春秋耕收、夏日采莲、冬日挖藕清塘,农闲时还得绞尽脑汁去挣些银钱。
这样的生活,具体到每日里,那便是无尽的除草、浇水、开荒、喂养牲畜、挑水、烧水,洗衣做饭,样样皆费时费力。
更别提她与她爷都另有正事,这些不起眼的杂活,还得趁着休息时间来做。
平安心想,过几日便要春耕,她觉得还是花些钱请人耕田算了,就她家这老弱病残,耕完两亩田,怕是都得被剐掉一层皮。
洗碗的平安听得后面鸡笼中传来的阵阵诧呼之声,心中无奈叹息。
这样娇生惯养,怕累怕脏的郎君,确实不适合在脏兮的农家久住,一时间,平安心头那荒谬的冲动也逐渐平息。
次日清晨,叮嘱好木头勿要乱跑,在家多帮爷爷干活,平安又提着她那几个大桶,踏上卖鱼的旅程。
因着蚕豆有限,她池塘中的脆肉鲩并不算多,十日能卖上两日便算好。剩下的日子,多只有鲫鲤鳊青黑鲢草这类常见鱼儿可卖,鲈鱼鳜鱼小银鱼都算得上精贵玩意。
至于大河里的鲥鱼、鮰鱼、鲔鱼,鲟鱼,那得夏季才捕得到。
俗话说千斤腊子万斤象,若是能捕上一头大的,少说也能卖个几十贯。只是这鲔鱼鲟鱼常栖息在长江深水区,捕捞难度大,非大船不可得。
平安混迹大河多年,也就捞到过两回鲟鱼,个头还都不大,想来是跑到支流觅食的幼崽,但也给她带来好几贯钱的收入,她想,等到夏季,她非得去大河寻寻宝不可。
这不,许娘子今儿又来找她。
许是前几日官府开始在河道巡逻,今日镇上来往的游商变多,脚店生意变好,许娘子来她这买鱼也愈发频繁。
“给我来一条鲫鱼,一条胖头鱼,一条草鱼。”
许娘子大手一挥,给平安来了桩大生意。
“好呢,要活鱼还是现杀?”
“鲫鱼红烧,胖头鱼鱼头清蒸,鱼身片汤,草鱼切块。”
“明白。”平安将鱼分别上称。
“鲫鱼十文一斤,两斤三两,二十三文。胖头鱼十二文一斤,四斤三两,抹个零,就算五十一文。草鱼八文一斤,五斤二两,就算四十一文。”
“一共一百一十五文。”平安飞快报数。
许娘子点点头,待平安将鱼处理好,这才掏出铜子付钱。
这样多东西,她也不好拿,平安拜托方娘子她们帮忙看个店,这才拿自个的盆替她装好那些鱼肉送到她脚店。
今日生意果然兴隆,小小的店里,尚未到午时,便已坐满客人。
而店外还有砧板师傅在外处理鸡鸭,这会见许娘子归来,正热情与她招呼。
仿佛是察觉到平安的视线,许娘子进门后笑着解释:
“店里实在太忙,我想着胡娘子你动作利索,咱们这也能快些出菜。”
“哎。”平安笑得自在。
“许娘子莫要客气,客人们相信我才愿意让我杀鱼,你们生意好,我生意也好,咱俩互惠互利,不说其他。”
“是个好娘子。”
许娘子拍了拍平安的手,引着她进了后厨,见陌生娘子进来,后厨的人见着平安容貌皆两眼一亮。
许娘子自是没错过众人的视线,又笑着招呼平安:“来都来了,喝口茶再走吧。”
平安忙出言婉拒,可这许娘子今日实在热情地过分。
她再难拒绝,就这样被她拉到后院,谁知这后院里竟有一白衫学子捧着书在树下石桌静坐。
外边是喧嚣的市井烟火,这里面竟别有洞天,意外地宁静祥和。
见平安注意到自家儿子,许娘子轻声在她耳边介绍:“这是我那书呆子儿子季泽,平日里只晓得与书为伴,这不,咱们进来了都不知道。”
平安只是抿唇轻笑,回道:“这是好事,小郎君若读书出息,许娘子你也可以跟着享福了。”
“那是。”许娘子说完,挑眉看向平安。
她如何还不明白,这许娘子这是想将她说给自家儿子。
承蒙她看重,可是她招赘的心不会变。
那季小郎君这会也发现了两人,忙起身朝两人问好。
待他视线掠至平安脸上,那张俊脸腾地爆红,随即快速垂眸不敢再看她。
许娘子自己生的儿子,如何还不知他的小心思,当下也是笑意吟吟送着平安出了门。
“我这儿子已有了童生功名,只是性子软弱,我呀,就怕他被人骗,就想找个立得住的儿媳帮帮他。”
平安扭头凝视许娘子,笑道:“镇上这样多好人家,许娘子定会得偿所愿。”
看她不搭话,许娘子也不再绕圈子:“胡娘子,我听过你的事迹,但我与你相处之后,觉得你是个勤快善良的好娘子,你先别着急回绝。我这么多年也略微攒下些钱财,若是你有意愿,咱们就在镇上买个小院子,将你爷爷一并接来住。”
见平安朱唇轻启,拒绝的话好似马上要说出口,许娘子忙接着打断:“你莫要急着拒绝,你若要给你家传宗接代,我也不反对,左不过生两个,两边一人一个,你看可成?”
“好孩子,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许娘子挽着她的手,送她到门口。
待回到档口,平安依旧恍如置身梦中。
许娘子这条件,确实令人心动,可天上,真会有这样的馅饼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