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瑾瑜毫无隐瞒,将近来紫璇对他的冷淡、昨日的爽约和他一个人在天魄门孑然无依的处境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庞氏安静听着,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拭泪,又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对他的理解。
等到他终于停下来,正一下又一下轻轻啜泣之时,庞氏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的这些话,倒让我想起自己刚嫁过来的时候。”
瑾瑜缓缓抬头,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了疑惑。
庞氏摇着头笑了笑:“不光是我,恐怕这世上大部分的妻子都是如此。丈夫日夜忙碌,时间一长,就把妻子的照料和等待视为理所当然。我们呢,估量着他在外不易,也不忍心总对着他叫苦,让他更添烦恼。于是,这些烦闷的情绪便一点一点地积攒在自己心上,直到某一天爆发出来,夫妻感情因此受损,一部分人无力挽回,要么就此分道扬镳,要么酒只能靠儿女支持下去。”
泪早已止住,此刻的瑾瑜唯余羞惭。幼时记忆中母亲的样貌闯入脑海,旋即又想起舅母,即便她在镖局中地位高,舅舅也对她不错,但好像她也总是忙忙碌碌的。特别是舅舅出去走镖时,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抚育一双儿女和照管全家的重任全都担在她一人肩上……
比起她们、庞氏,还有千千万万为人妻子的女子,他的那点不如意简直是无病呻吟。
庞氏从灶上拿来一壶热水给他倒了一杯,复坐下道:“你有这些不快,就该找个机会告诉璇儿。别像我们似地,总是闷在心里,自以为做了贤内助,实际上人家连你在烦恼什么都不清楚,又谈何做得更好呢?”
这番话的走向和瑾瑜心中所想完全相反,他有些迟疑道:“说出来?”
“对呀。你们真心相爱,自然都是愿意为对方着想的,若不乘早打开天窗说亮话,矛盾越积越深,反倒容易出问题。”
“可是……”
“可是什么?她再忙,难道连听你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难道她就一点儿也不顾及你的心情?”
“当然不会,璇儿不时那样的人。”
“那不就结了。听我的,别到将来后悔。”
瑾瑜默默想了一阵,方才由衷绽出一个微笑,点着头道:“是呀,说出来。我早该这样的。”
庞氏不语,只是淡淡的笑着。
从穿云馆出来,瑾瑜又去后山转了一圈。夏日的太白山一片生机盎然,南侧缓坡上男男女女正在劳作,再上去一些,几名老少正在采摘已经成熟的山葡萄。
依旧矍铄的李老伯见他走近,忙从筐中取出两串葡萄。
“方姑爷,这个给你,你带去给圣女吃。”
瑾瑜笑着接过,揪下一颗滚圆的葡萄喂到嘴里,果然甘甜非常,还有一股独特的香气。
“真没想到,山上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得到认可,李老伯喜笑颜开,指着眼前一片茂密的矮木丛说道:“山葡萄是山上的宝物,可惜没人识得。统共就长这么两三个月,最后大部分都落到土里当肥料喽。”
“为什么不担到山下去卖钱?”
“卖过,但因为卖相不好,买的人极少。辛辛苦苦送下去也卖不上几个钱,后来就没人这么干了。山上的木材、药草、野味,哪个不比它值钱,固元堂瞧不上,也是应当的。”
李老伯嘴上说着谅解之语,眼睛却仍旧惋惜地看着那一片林子。
瑾瑜微微蹙眉,很快便有了主意。
“若把葡萄酿成酒,就可以将这些宝物充分利用起来,再也会让它们烂在地里了。”
“酿酒?”李老伯瞪大眼睛,“可我不会呀。”
“不妨,去年我去沙洲走镖时喝过胡商酿的葡萄酒,也曾好奇打探过他们的方子。大致的酿制方法我心里有数,咱们不妨试一试,大概半个月就能验出效果。若成了就告诉刘堂主,由他组织人手大干一场,若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
“真的??”李老伯越发欣喜。
“真的,我家有酒坊,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难。只要咱们顺利研制出合适的方子,再多找些人忙碌几个月,就能卖一整年的葡萄酒呢,这对天魄门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进益。”
“是呀是呀!人手你放心,我李老头都能给你叫来。”
旁边听着二人对话的山民们也大声应和:“就是就是!这都不在话下。”
瞧着众人希冀的眼神,瑾瑜也觉得干劲十足。择日不如撞日,李老伯和众人怂恿他立马开干。
他随大伙来到山间村落,一路思忖,已有了章程。众人听他的分派,纷纷在场院中忙碌起来。一部分人在瑾瑜的指挥下下,将葡萄按不同的成熟度分成三堆。另有一些人去打水、洗刷容器,准备酿酒用的物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