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璇便将自己调查倪家庄时如何被洪漕帮四处围堵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被阿琼所救。”紫璇道,“如果范广胜的死真有什么蹊跷,晚辈疑心其中也会有倪家庄的参与。”
“你想通过洪漕帮顺藤摸瓜,查出倪家庄的背后之人?”
“是。”
骆雁声停顿了很久,最后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姓文,文远骥是你爹?”
紫璇点头,骆雁声也点了一下,然后目光穿过敞开的屋门,望着院子里露出来的天空一角。
“天魄门如今也有复起之势了。”
“哪里?”紫璇微微摇头,自嘲道,“江湖之人大多都说我爹龟缩守成,只敢在太白山上作门主。”
“哼,”骆雁声露出不屑,“开疆拓土固然不易,可保业守成也要费心用力。天魄门二十多年来屡遭众创,没有一朝倾覆,还能屹立不倒,且有蒸蒸日上的势头,可见带领它的人绝不是平庸之辈,只怕比那些争强好胜、看似煊赫的门派要强上许多。”
陆文渊附和道:“我师父在世时也有此论。武林中重虚名,为了争个“天下第一”的名头不惜以举派之力和其他门派抗衡,最终难免遭到反噬。”
“不错,”骆雁声顺着他的话,又道,“苏明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江湖上都说他功勋赫赫,没有他励精图治、四处征伐,哪里来的天魄中兴。可大家却忘了,正是因为他眼睛只瞧着上面,故而从未看到门中已有的裂缝,死后才有那几番波折。他在世时,不断有新人迫于他的威势加入天魄门,可他始终未能让这些人合为一心,他一死,天魄门便分崩离析,要真论起功过来,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就有定论的。”
骆雁声的议论让紫璇很是感激,她也道:“前辈所言甚是。我年纪小,所知有限,但偶尔听长辈们议论,他们也做如此说。事实上,师祖身故时大部分人都要借机脱离,再加上门主之争爆发,据说那时候就已经有人提议拆伙,废去天魄门。最后还是师祖的夫人力挽狂澜,驱逐了所有想要兴风作浪之人,并在师祖的徒弟之中定下了继任者。只不过,这些事情江湖上的人很少提起罢了。”
“为什么?”乐青澜质问,“又是为了贬抑女子,故意看不见她们的功劳呗!”
紫璇低头冷笑,没有再多说。
“再优秀的女子也敌不过这世间洪流。”骆雁声长叹一声,又看向紫璇,“你的师祖娘……她还好吗?”
关于姥姥和她年少时的爱侣,紫瑛曾偷偷告诉过紫璇。在木兰庄,俞映华和骆雁声提起许淑平时,她就已经猜到骆雁声便是那个人。此刻骆雁声这样小心地问起许淑平,紫璇的心再度被揪起,立马低眉敛目,免得泄露出自己的心思。
“她不想做这个门主夫人,是以在门中诸事都稳妥了之后,便在含山起了一所宅院,隐居起来。”
“不理世事?”
“若不是为了我娘和我,姥姥很少下山,长年累月地呆在秋山居中。”
“秋山居?”
“秋山居是那所宅院的名字。”
“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何因不归去,淮上有秋山。”*
他没头没尾地吟起诗来,众人都不明所以。只有瑾瑜揣摩诗意,又看见他眉宇之间的谈谈怅愁绪,好像明白了他是谁。
“师父,”乐青澜走到他身边,“你怎么了?”
“没什么,”骆雁声笑了笑,“突然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
“师父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乐青澜试想象下了一下,却根本没有一点思路,便直接向骆雁声发问。
“飞扬跋扈、眼高于顶,天真可笑、不通世情。”
骆雁声缓缓说出这几个不怎么好听的词,弄得大伙儿更加莫名其妙。众人见他心绪不佳,除了乐青澜这一次尝试,已经没有人敢再问任何问题了。
隔了好一会儿,骆雁声才开口,对着紫璇道:“若范广胜之死真和倪家庄有牵连,那嘉兴的情形必然不简单,你一个孤身前去不妥,我让韩仲昌陪你去。他出身江南,我在那边的朋友他也基本认识,有什么困难他可以帮忙。”
这番周到爱护实在出乎紫璇的预料,她马上下拜,代表天魄门感谢他拔刀相助。
骆雁声面无表情,只淡淡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帮了阿琼,我替她帮帮你。再说,她想必也很想知道,范广胜到底是怎么死的。”
*唐·韦应物《淮上喜会梁川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