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月中旬起,襄阳城便陆陆续续地多了许多外乡人,他们占据了城里城外大半的客栈旅店。来得晚的人苦于找不到地方落脚,就只能投靠朋友,或是多花几个钱去租赁民房借住。
这些人相互间往往认识,在街上走一遭免不了要打上十来个招呼:
“某老哥,您也来啦?”
“听说长业帮弄出老大的阵仗,我得来瞧瞧热闹。”
“某某兄,别来无恙,进来武艺可有长进?”
“哪里能比得上老弟你单挑川西牛马寨、大杀四方的威风呢?”
从早到晚,襄阳城的赌坊酒肆中都聚满了这些人,他们要么赌钱吃酒,要么比武对战,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也有一些自重身份的江湖前辈看不起这些年轻草莽,不屑与之共处污糟之地,只在茶坊酒楼中畅饮叙旧,聊聊江湖新闻轶事。
“此次长业帮遍邀江湖人,看来是铁了心要和天魄门撕破脸、算总账了。”
“长业帮这么笃定是天魄门杀了三老,说不准手上已经掌握了什么过硬的证据。”
“以天魄门现如今的势力,长业帮想收拾它那还不是易如反掌,证据什么的没那么重要。”
最后说话的乃是个中年人,他说完这句便搛了一片牛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围在他周围的几个年轻人给他满上酒,央求道:“李前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快给我们讲讲。”
他慢悠悠地将牛肉咽下,又拿起酒呷了一口,才道:“你们都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这些陈年掌故自然是不太清楚了。”
年轻人中有一个颇为乖觉的,立刻恭维起他来:“前辈说的是,有您这样的老江湖在,我们才能多听多看,多长点本事。”
其余几个也都随口附和两句,盼着把这位李姓前辈哄舒服了,他能快点讲一讲有关天魄门的八卦。
李姓前辈被捧得身心舒坦,这才放下酒盏从头讲起。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临近几张桌子上的人也都竖起耳朵听着。
“天魄门开山立派已逾百年,鼎盛时也延揽了不少武林高手,声势浩大。中间虽有衰落,可上一任门主苏明启是个精明强干之人,他花了半生时间,才把天魄门恢复到昔日盛况,你们熟悉的几个江湖名门,比如西河贺家、云阳范氏、河东解氏都曾在天魄门麾下效力。奈何天妒英才,苏明启在四十岁上突然离世,壮志未酬也就罢了,他的几个弟子还为了门主之位在他身后闹得不可开交,当时依附于天魄门的许多江湖人就此独立。天魄门也就不复过去的荣光了。”
“门主之争?还有这等事?快给我们讲讲这中间的故事。”
“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苏明启死的时候正当盛年,生前从未提过继承人的事。按说文远骥作为他的大弟子,武功又高,继位门主本就顺理成章。可他的师弟,也就是苏明启的三弟子不肯从命,这才越闹越大,最终酿成危局。”
“这个三弟子想自己当门主?”隔壁桌传来声音。
李姓前辈也不管谁问的,咽下一口酒,道:“那倒没有。苏明启死的蹊跷,我听说他怀疑文远骥弑师自立,这才联合了一拨忠于苏明启的势力与之相抗。”
“这个三弟子什么来头,很厉害吗?”
“三弟子名叫魏菘泽,武功和文远骥不相伯仲,一向颇得苏明启信赖,与其说他觊觎门主之位,还不如说他鄙夷文远骥得位不正,要阻断他的青云路。”
“文远骥真的害死了苏明启吗?”
“这恐怕就只有当年天魄门的人知道了。我只听说,苏明启死前几年越来越不喜欢文远骥,反倒把很多机密的事情安排给了魏崧泽,已经露出改换继承人的眉目。看文远骥后来行事,一幅龟缩守成的模样,和他师父开疆拓土、纵横捭阖的做派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恐怕这个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
座中有几个对天魄门有些了解的武林前辈都暗暗点头,赞同他的品评。
“那文远骥是怎么打败魏崧泽,当上门主的?”
“魏菘泽没有实证,只能联合信得过自己的人和文远骥对垒,据说当时在太白山上斗得相当激烈。最后还是苏明启的遗孀许淑平出面,联合天魄门的几个旧势力,一致推举文远骥,这番内斗才渐渐止息,不过不服他的人便以此为由脱离了天魄门。所以说,他虽然当上了门主,可也并不风光。”
“苏明启的其余几个弟子呢?他们不够格竞争门主吗?”有年轻人问道。
“二弟子江邵谦武功平平,又和文远骥走得很近,自然不会出来争夺。至于最小的弟子,乃是苏明启的亲手儿子,叫做苏茂霖。”
“这就奇了,苏明启的夫人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儿子当门主?”另一桌的人提出疑问。
“许淑平丧夫守寡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当时苏茂霖已经十八了,她就是再厉害,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呀。”李姓前辈语带戏谑,还故意放大了声音。
原来许淑平并非苏茂霖的生母,难怪她要支持旁人,众人都在心中嘀咕道。
“许淑平是故天目派掌门的掌上明珠,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也有点名气,是以眼高于顶,一般的求亲者她看都不看一眼,一直耽误到二十几岁都嫁不出去。后来天目派式微,她再高傲,不还是要嫁给远在西北的苏明启做续弦吗?我还听说,苏茂霖和这个后娘的关系非常冷谈,许淑平不愿意由他做门主实在是理所当然。”
“那苏茂霖呢,他本人是何立场?怎么也不出来争上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