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郡王不如告诉我,今日来这里除了寻琴谱之外还来做什么?”李裹儿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样子。
“取命。”武延秀移开视线,不再看面前的人,“有人卖她的命。”
李裹儿骇然,她倒不是震惊这京都有人想杀宜婳,而是诧异武延秀居然就这样将他今日的目标大剌剌地说出来了,是因为他知道今日已经失去机会且日后不会再有此等时机了吗。
院墙上一丛翠枝搭在上面,茂盛的树叶之间是密密麻麻的一簇簇青色果实,小如步摇流苏上的竹子,朝阳一面的果实已经渐渐变成红色,远远看去宛如一丛丛珊瑚珠。
李裹儿本来想嘲讽他,好歹也是皇室宗亲怎么已经到了要当杀手的地步,可待看到对方面上的表情时又没敢再开口,武延秀一脸沉郁之色,其中还有着一些不甘心,抬头看着院墙上那簇红色小果子。李裹儿回想至今两次意外遇到他的场景,对方似乎是受制于人,张岩那夜是,今日也是。
刚回京不久就能拿到奉宸府的文书将张岩从狱中接出,背后若是没有人帮他是不可能的,今日又来杀宜婳,两次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却都是与袁征坠楼一案相关的人,且两次都能碰到李裹儿,或许也不是巧合。李裹儿陷入沉思,埋藏在洛阳风波诡谲之下的阴私,到底要将他们引向何方。
武延秀并没在意李裹儿在想什么,出声打断她的思绪,语气有些无赖:“我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嫂嫂了,嫂嫂不打算回赠我点什么吗?”
李裹儿眯了眯眼睛,她如今从宜婳口中知道了坠楼一案的一些细节,虽然并不全面,但这些武延秀并不一定知道。
武延秀看着李裹儿脸上凝重的表情,悠然一笑,朝院墙上方扬了扬下巴:“礼尚往来,嫂嫂不如送我一把这个当作谢礼吧。”
李裹儿抬头看了眼上面树丛间夹杂着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果实,她发觉面前的人有时候似乎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想法多变,开口时总是出乎她的意料。她看着武延秀那双清澈分明的眼睛,意料之外地答应了他这个要求,转头看了眼玄云。
刀光一晃而过,枝头一簇青色落地。玄云捡起后递给李裹儿,李裹儿看着上面的宛如珠子大小的果实,一面是青色,一面已经隐隐有成熟的迹象,表面泛着红色。
武延秀从李裹儿手中接过时似乎很是高兴,眼中浸着溶溶笑意:“嫂嫂知道这是什么吗?”
李裹儿看着他的表情,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对面的人噙着笑开口:“视尔如荍,贻我握椒。【1】”
李裹儿冷哼一声,脸上一丝羞涩也无,朝他翻了个白眼后转身上了马车,不过从掀帘的力道中还是能看出对方的生气。
马车缓缓出了巷子,过了洛水上方的桥后隐入对面的坊内。
武延秀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中的东西,低声问道:“之前让归青整理的那份名单弄好了吗?”
追墨点了点头:“差不多了,京内符合要求的都在上面了。”说完又沉默半晌,“那今日的事情要怎么交代呢?”
“如实交代喽。”武延秀撇了撇嘴,翻身上马,“我们来晚了,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马车到了梁王府时李裹儿依旧气未消,她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却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怎么就上了对方的当呢,许是当时武延秀的表情太像一副向大人求买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无妨让人拒绝。
她以前一直想有个弟弟妹妹,后来虽然有了却与自己不怎么亲近,想及李重茂她才法想自己似乎有段时间没有进宫去东宫看过李显和韦清蓉了。如今谯王李重福与何家的婚事渐近,东宫最近想必也在筹备此事,她还可以顺便去探探天授帝如今对张氏贪污一案的处置口风。
回到屋中换衣服时从袖中掉出一片东西,李裹儿俯身拾起发现是今日赵景给她的那片信笺残页,薄如竹纸,色如凝霜,细腻光滑,上面靠近烧黑的边缘又被花汁染出一团深浅不一的酡红,这是饶州有名的鸾凤笺,一纸值千金,京中用的人寥寥无几,除了贵之外还有一个缺点是不易保存,所以并不在常用之列。
日头已经渐渐过了屋脊,墙角的旌节葵隐在暗沉阴影中,紫红色的花朵愈发艳丽。
赵景在屋中来回踱步,今日的事情在他的意料之外。先是李裹儿不打招呼来找宜婳,后又是与他素来无交集的淮阳郡王武延秀上门,且不知缘由。
他看着堂内抚琴的身影,像是下定决心:“待我明日和郡主说一声,过几日先送你出京。”
弹琴的人动作一顿,抬眼望着他。
赵景沉思道:“你如今留在这里不安全,我先派人送你出京,不必离太远,去邓州就好。等朝中的案子一结,我再接你回来。”
“我不想走。”宜婳看着他摇头,眼神楚楚可怜,“既然郡主会派人过来,我暂时就肯定是安全的,而且我觉得她人很好。”
赵景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李裹儿今日碍于武延秀在场所以并没有向他问罪,他赎出宜婳本来就是打算瞒着李裹儿的,况且若是日后李裹儿要是知道了挽香楼赎人的规矩,会不会放过他还另说呢。
后院一只墨羽信鸽落在屋檐上,看着逐渐下沉的落日抖了抖翅膀,听着屋内人的温声细语。
宜婳看着赵景焦虑的神色,语气温柔:“况且我要是出了京,你还怎么教我弹琴呢?”
赵景看着她,心中确有不舍,他如今已经走到这里了,却似乎总是陷入两难的境地。
宜婳叹了口气起身,牵住他的手将他带到小案前,屋内潺潺琴声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