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泽回到卧室后,童沁媛还在看手机。
他不易察觉地将手机放到抽屉里,拿出本书看了起来,直到童沁媛催他关灯睡觉,他才合上书躺到了床上。
接下来几天,家里的人又多了起来,基本上都是过来拜年的远房亲戚。
童泽趁他们都在客厅聊天的时候,偶尔会躲在次卧给谢逸打个电话。
这几天家里再热闹,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学习计划,只不过每天的学习时间少了几个小时而已。
每次给谢逸打电话的时候,童泽就坐在桌子跟前,戴上耳机,调整小话筒在自己嘴边,手机则扣在抽屉里。他坐着的椅子,刚好背对着房门,外边有人进来,他可以立马拉下耳机。
这几天童沁媛光顾着跟表姐妹们聊她的发财项目了,根本也没时间关注童泽,他在家里和谢逸通电话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初二中午刚吃完饭,客厅里摆起了桌子,远房的舅舅姨姨们开始打麻将,童泽说了句:“我去写作业了。”便进了屋。
他开机后拨通了谢逸的电话。这两天打过好几次,他特别佩服谢逸的一点是,每次“嘟嘟”声响起超不过三次,电话就会接通。
“喂,逸哥。”童泽说,“你怎么总接得这么快?”
“我一直戴着蓝牙耳机,手机全天都在我裤兜里,一响我准能第一时间听到,不会超过三秒。”谢逸解释说。
“你太敬业了,跟特务似的。”童泽说。
“你又在写作业?”谢逸问。
“嗯,作业还有不少,我得在回正弘之前写完。”童泽翻了翻桌子上还没写完的作业,“回去之后还有不到十天开学,我要给林航补课,还要预习,时间挺紧的。”
“我没打扰到你吧?”谢逸又问。
“这倒不会,几分钟而已。”童泽说。
“小童泽,对着话筒吹口气,就挂掉吧,哥不希望你这么辛苦还得顾及我。”谢逸笑了声,“虽然我真的很想跟你每时每刻都……连接在一起。”
“一口气哪儿够安抚你?多说一会儿真没事。”童泽又想到谢逸刚说的,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不过,什么叫‘连接在一起’?”
“就是通过这种无形的介质连接着咱俩啊?你别想歪。”谢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欠揍。
“靠,谁想歪了?明明是你说的话有问题。”童泽耳朵有开始发烫。
“想歪了,还不承认!”谢逸哈哈笑着,“好了,通着电话写作业肯定会影响效率的。乖,吹几口气,咱就挂电话。”
“我再次声明,我、没、想、歪!”童泽强调道。
“好,好,你没想歪,是我说歪了。”谢逸开启了哄骗模式,“我家小童泽,最纯洁了,像个小白兔。”
“晕……你的形容越来越离谱了。”童泽故意逗他,“挂电话吧,今天没有那口气了。”
“别,你怎么忍心。”谢逸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学起了影视剧里求饶的话,“哥就等着你这口气续命呢,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童泽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行吧,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我赏你几口仙气儿,吊着命去吧。”
“遵命!”谢逸往耳朵里又塞了塞耳机,把音量调大了些,“赏吧。”
“听好了。”童泽指尖捏着耳机线上的小话筒,放到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时长持续了有十几秒钟,吹完他用拇指擦了一下话筒,热热的,潮潮的。
“呼……”谢逸的耳机音质特好,童泽的这口气传过来时不带有一点杂音,轻缓低柔,力度时轻时重,如初夏的晚风吹过,从耳机传至耳膜,再传到心尖,之后又瞬间抵达四肢百骸。
他坐在转椅里,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一刻全身过电般的酥酥麻麻。
这两天明明都已经听过好几次了,可谢逸发现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感觉产生。
童泽吹完第一口,问道:“什么感觉?”
“酥,麻!”谢逸说,“像夜风。”
“还要吗?”童泽的语气带着点儿蛊惑的意味。
“要,再来一口。”谢逸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秃秃的树枝和多云的天空。
童泽又吹了一口出去,喉间甚至还发出了一点点“呼呼”声。
谢逸听完后,形容:“这回,风大了。”
“冷吗?”童泽问。
“不冷,爽!”谢逸的转椅转了一圈,“最后一次,我要暖风,能熏醉人的那种。”
童泽笑了,“靠,你当我是吹风机啊!”
“你要是吹风机,我就是里头的电动机。”谢逸逗他,“来,请赐我第三口吧。”
“准备好。”童泽深吸一口气,“呼……呼……好了,结束!”
谢逸伸了个懒腰,“这三口气儿往耳朵里一钻,浑身都舒坦了!”
“赶紧复习去吧。”童泽催促道,“我要挂电话了。”
“好!身体注入仙气,复习效率翻倍!”谢逸凑近话筒,“挂吧!”
“嗯。”童泽按掉电话,摘了耳机,再次进入到学习状态中。
童沁媛是初三下午五点多的票,中午的时候,她把弟弟弟媳叫过来在姥姥家吃饭,对于房子的事儿重新表了态。
童沁阳夫妻二人一听童沁媛改变主意,不要房子更不需要他们还首付款的时候,开心得都快找不着北了,立马用手机银行把年三十晚上收到的十万七千八一分不差地又转给了童沁媛。
至此,一场扯皮转为冰释前嫌的打脸大戏就此圆满结束。
送走了童沁媛,舅舅家的小儿子初二也被接走去舅妈那边的亲戚家拜年去了,接下这几天,家里就只剩下童泽和姥姥两个人。对于童泽来说,限制少了很多,可以不用关机,实现了视频自由。
可令他奇怪的是,谢逸一直没有提起过初六是他生日的事,当然童泽也不会特意说出来,毕竟还没到生日那天。
初六凌晨零点过后几秒,谢逸发了微信过来:小童泽,生日快乐!爱你的谢逸!
生日祝福很简短,却让童泽感到很暖很幸福。
但也仅仅只有一条微信而已,童泽有些纳闷,谢逸当然知道他这几天晚上都是一个人睡次卧,一般情况下他早就打电话或者打视频过来了。
可现在,这些都没有。以童泽对谢逸的了解,那家伙八成是在酝酿着什么,还是怕被他发现的那种。
童泽没有给谢逸打电话,因为问不出来,如果谢逸想给他一个惊喜,那就配合谢逸的安排进行下去就好。
童泽仅回复了一条:谢谢!爱你的童泽!
便直接关掉手机睡觉了。
初六上午,童泽接到了林航打来的电话。
这家伙迫切地想来找他,但童泽中午要跟姥姥在家里吃饭,便让林航下午再过来。
中午饭前,童泽又想起了谢逸,如果谢逸昨晚坐卧铺过来,那现在应该到了,可谢逸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童泽给谢逸打了通电话,提示关机。
饭后,他又打,还是关机。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整个多半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午五点的时候,童泽再次拿起手机,才发现他已经给谢逸打出去十二通电话了。
正当童泽琢磨用什么其他办法能联系上谢逸的时候,林航的电话打了过来:“哥,你不是说下午给我打电话么?”
童泽顿了一下,“啊,哦,有点事,忘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林航问。
“没什么。”童泽起身走到阳台朝外看了一眼,按了按眼睛,“你过来吧?到我们小区大门口给我打电话,我下去。”
林航听出了童泽的不对劲,但他知道电话里也问不出什么,只回了句:“好,我十五分钟后到。”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童泽猜测着谢逸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他是为了给他惊喜才故意关机的吗?还是说手机没电关机了?或者是手机被偷了?
先不提手机的事儿,关键是现在五点半多了,谢逸到底在哪儿?他在做什么?
如果他真的来岳沂,那肯定是坐火车,童泽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打开订票软件,查询出从正弘市到岳沂的车票,排除掉几个上午到站的,现在就只剩下四点半到站和八点二十到站这两趟车了。
到底是那一趟呢?如果是四点半到的,那加上打车到他姥姥家也就十几二十分钟,按理说应该到了啊。
就算手机关机看不到定位,以谢逸过目不忘的脑子,肯定已经记住姥姥家小区的名称了。
那是不是已经到了,但是手机开不了机联系不上他?又不知道姥姥家的具体门牌号,只能在小区大门口徘徊?
童泽再次快步到阳台,朝窗外望去,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心脏跌入冰窖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按灭手机,抬起手掌用力捂住了双眼,不过须臾之间,掌心已经一片濡湿。
靠,真没出息,怎么就哭了。
可是,他控制不住,那是谢逸啊,是谢逸!
童泽任眼泪无声流下,拿纸巾擦干了,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进卧室换上了那身情侣装。
随后他看了眼时间,林航应该快到了,现在下去等他,然后一起去火车站找谢逸。
不管怎么样,动起来总比干等着强多了。
同一时刻,站在车厢里的谢逸,再一次烦躁地捋了把头发。手机被人碰掉不说,还倒霉地掉进水里开不了机,他借来充电宝,却充不进去电。
关键是,火车还晚点了一个多小时,本来四点半就能到,却要等到五点五十。
谢逸靠着车门,缓缓蹲下身。他站了一路倒没觉得多累,可腿已经很酸了,再坚持坚持,一会儿就能见到童泽了,一切都值得。
谢逸从来没有过坐绿皮车的经验,昨天才下载的软件,注册成新用户。查询初六的车票时,发现到岳沂的车只有五趟,他买了一趟初六上午十点到站的。
他和爸妈回到正弘已经初五下午六点多,他们的紧急会议需要去美国开,爸妈在家吃完晚饭走了之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谢逸才拿上东西出发去火车站。
当时姐姐问起他,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了句找同学去旅行。
之后谢逸着急忙慌地打车到了火车站,却还是没赶上他买的那趟车。没办法,他只能重新到窗口去买,然而选择只有两个,一趟是当下这趟但是没座,一趟是初六晚上八点多才到,有座,可是太晚了,最终谢逸选择了当下这趟车。
一路上,谢逸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欠妥,一整天没联系童泽,还一直关机,以及凌晨那条简单到离谱的微信和沟通,童泽肯定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吧。
谢逸的目光扫过窗外匆匆而过的山体和树木,心里越来越着急。本来是打算给童泽惊喜的,这下,恐怕要成惊吓了。
童泽跟姥姥打了声招呼,出门了。
他刚出小区门口,就见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后座的车窗摇下,林航探出头朝他招手,“哥!”
“小点声。”童泽快步上前。
林航给司机结了账,开门打算下车,却被童泽拦住又关上了车门,“等会儿小航,别下车。”
他绕过另一侧,开门上车,对前排司机说:“师傅,去火车站。”
“好嘞!”司机师傅发动了车子。
林航扭头看着他,问:“哥,咱们去火车站干嘛?”
童泽迟疑了一下,说:“谢逸很可能来了,但是他没有提前跟我说他要来,今天一整天我都联系不上他,他手机一直关机。”
“他……提前不说,是要给你个惊喜?”林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