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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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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

“……”

“……”

-

直到车一路开进遵龙镇,王庆芬才睁开眼。

见过遵龙镇三四点样子的人肯定不少,但几十年如一日,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每天准时三点起床,四点熬肉,六点开卖,掌握遵龙镇昼夜变化,见证遵龙镇时代迁移的人,怕是除了王庆芬,没几个。

比如现在走的这条路,本地人称为主街,在九十年代那可是方圆几十里最繁华的地方,每个月都会在这里定时定点举办大集。后来大集取消,路被拓宽,两侧兴起了商业街,繁华又延续好几年。直到网购成为时髦,主街的店铺变得半死不活,这里就慢慢沦落为服务周边小区居民日常生活的地方。

此刻,王庆芬坐在车里,路灯昏黄的光穿进来,她脸上凹陷的坑更显幽深。

店铺就在十米开外。

上挂方形匾额,木头被时间和油渍浸润太久,像一口深渊,吸进了过去20年日夜重复的叫卖声、嗦粉声、吵架声、打骂声,以及必不可少的闲言碎语。

这两天,因为“杀妻案”,这家店也莫名成为大家竞相打卡的地点。不瘟不火的生意一下子好起来,很多人慕名而来一边嗦粉一边八卦这个案子。那些街坊邻居立马支棱起来,纷纷出镜爆料:

李重从小就很怪,不爱说话不爱笑,但学习极好,考上市一中后就不怎么回来了。

王庆芬总跟男人不清不白,不然她店里来吃饭的大多都是男人?她这店铺也是某个男人送她的,不然她一个地质队的穷家属哪里买得起镇上的房子?

李重的父亲也死得蹊跷,有一年跑野外找矿,不知道就怎么死在了山里。

女婿方月华来过这里几次,人长得一表人才,嘴甜面善,提亲的时候还不忘给街坊邻居送瓜果米面当见面礼,还真是大方。

……

他们一边爆料一边在门口摆起了摊,卖水卖烟卖零食,有人甚至为了让人多在自己摊位上停留一会,自行编起了故事往外讲。

好事者听得美滋滋,转手加上自己的独家猜测和臆想,你传我我传他,最后等王庆芬在短视频平台刷到时,已经面目全非,匪夷所思。

就连当年好话说尽才从她手上拿到店铺的男人也对着镜头说:“王庆芬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转这个店的时候很急很急,急着出手。我也是看在多年邻居的情分上才同意接手。反正她把这个店甩给我后,就再没回来。像是躲着什么事或者人。当然,这都不影响我们家的羊肉粉好吃!来来来,都快坐!正宗本地麻羊,只此一家老字号,大家可要认准了!”

-

顶着自己的名号,这些蠢货们四点半了还不起来熬肉,还不赶紧把桌椅板凳摆好,难怪生意越做越差。以前这个时候她早都忙出一身汗,羊腿刀咻咻咻地在肉块上飞舞,粉也泡好了,大骨头也塞满了铁锅,腥膻的羊肉味早窜得满街都是……

王庆芬忍了忍胸口的恶心,道:“小伙子,你再帮我个忙,成吗?”

王叶柄赶紧回头,迎面看到后座老女人枯瘦的脸上浮着一层笑意。

她女儿死了,她还能笑出来?!王叶柄顿时兴奋难耐。

是谁掌握了“杀妻案重要相关人”的最新动态?是谁马上就要获得对方的信任,极有可能拿到独一份的报道?是谁马上就要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小主播变成直击热门事件的当红主播?

是他!

是他王叶柄!

“没问题,阿姨您直说就成!”

“小伙子你可真是个好人!”

王庆芬示意要下车,王叶柄赶紧下车绕到后面给她开了门,还特别体贴地让她扶着自己的手。

“您这是腰不舒服吧?!”

“是啊,多年的腰间盘突出,没办法,开店累的!”

王叶柄明知故问,“您开的是什么店?”

王庆芬抬起胳膊指了指对面黑乎乎的牌匾:“王庆芬羊肉粉店。”

她缓步走过这条走了无数次的街,踏上人行道,门口的桂花树已经变得很粗很粗。

正值它最香的时候,她又回来了。

“帮我把这个匾摘了!”

王叶柄一愣。

“这是我的匾,是我的名,我要拿走它!”王庆芬冷冷道。

王叶柄都快遏制不住内心的欢腾,他真真后悔没有拿个隐形摄像机把这一幕录下来。还好手机录音开着。

他自然要帮她推波助澜,二话不说从旁边找了把椅子站上去,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块死沉死沉的匾摘了下来。

王庆芬抬起头,上面露出灰突突的方形墙面,她笑了起来,没了她的名她的匾,这里还真是难看啊。

里头的人终于被声响吵醒,惺忪着眼走出来,看着一老一少偷匾贼还以为见了鬼。再定神一看,这个阴沉着脸的老女人竟然很脸熟……这下真见着鬼了。

店老板气急败坏从里面冲出来,瞧见那个为他带来日收几千营业额的匾被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小伙抱在怀里,他的心立马疼得要死,冲王庆芬嚷嚷,“王姨,天还没亮,你们在这搞哪一出啊?”

“这两天数钱数累了?!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来生炉子熬肉?我教你的,你是一样也没照我说的做!”

店老板摆摆手,“你别说这些废话。店铺是我花钱从你手里转过来,包括这个匾。你不能拿走!”

王庆芬慢慢腾腾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

“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我只转店,没说这个匾也转给你。你叫什么?你叫王庆芬吗?你叫马胜才!这是我的名字我的匾,你就是把我告到法院我也不怕。”

“走!”

王叶柄得令,立马抱着匾往车走。对方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赶紧上前拦。

“还不快跑!”

王叶柄长得人高马大,把匾挥得虎虎生威,生生撞倒一人后把匾塞进车后座。

王庆芬站在主街上大喊大叫,“大家都出来看看啊!马胜才抢人了!他恩将仇报不得好死啊!”

“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去网上说你不要脸,连老太太都骚扰!让大家吐唾沫淹死你啊!”

咒骂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来回激荡,惊得狗都狂叫起来,黑乎乎的窗户簌簌亮了好几个。

马胜才恨不得把她的嘴缝住,你你你了半天,硬是不敢上前。

这时,王叶柄从后面极速冲过来,一把抱起瘦弱的王庆芬,惊得她大叫一声,下一秒她也被塞进了车后座。

车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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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驰,遵龙镇被甩在了身后。

王叶柄激动得嘎嘎乱叫,拍着方向盘大喊,“王姨,您也太帅了!就该这么骂!就该这么抢!不不不,不是抢!您是拿回属于您自己的一切!”

王庆芬没吭声。

她深吸一口气,不过是站在树下一会,金桂的香味就沾满了她的全身。

就像她这辈子不管做什么,只要有一个人说她不正经,靠男人,一辈子就甩不掉。哪怕她站在这个匾下面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年,挣了钱买了房。

她伸出手,一点一点把匾拖近,抬起,抱到怀里,像有千斤重。

王叶柄抑制着激动,偷偷瞄着后视镜,也不多问。

待车开到高坪河旁时,后面的人叫了停,指挥着他把车开下河漫滩,他也不多问。

让他坐在车里别动,她一个人吭哧吭哧拖着匾下了车,他也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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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擦亮,像黝黑的画布被谁撕开一条缝,露出泛白泛红的底色。

河边的芦苇荡洋洋洒洒,正在撑起黔北的秋意,那道佝偻萎缩的身影推着,拽着,扯着,好半天才把匾拖到芦苇荡前的空地上。

风鼓起来了,芦苇荡起来了,就连她身上的衣服也猎猎作响,好似马上就能裹着枯瘦的她乘风起飞。

王叶柄拿出手机,打开录像,悄悄对着窗外。

那女人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瓶汽油,浇在刚才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匾上……一团细小的火陡然亮起,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仍然屹立不灭,下一秒火苗跌落。

巨大的火光骤然炸起,噼里啪啦,王叶柄隔着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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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芬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匾自己的名被火吞噬,被光淹没……积攒了二十年的叫卖声、嗦粉声、闲言碎语们疯了一般从火中尖叫着逃出。

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火光冲天,炙烫无比。

她以身祭火,无数条火蛇从她身后窜出,蛇头裂开,蛇信舔卷,车窗上蒙上了一层斑驳血色。

王叶柄两眼放光,像是看到了一场迷人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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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芬敲了敲窗。

车窗摇下,一张满是苦相的皱巴脸出现在王叶柄面前。

“小伙子,做好人做到底!”

“你送我去个地方。”

“我要去找我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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