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云昭着急忙慌赶到东乡时,韩县丞口中起冲突的两个人早已被拉开了,受伤的那个正躺在东乡里正家的角屋里。
叶云昭跨步进屋,关切道:“怎么样?严重么?要不咱们还是找个赤脚大夫吧?”
不过没等旁人开口,破床旁端坐着的男人一回头,惊了叶云昭一跳。
“黎羡江?你怎么在这里?”
只见黎羡江手持银刃,旁边还端站着那个叫绿衣的小厮,手里拿着一排细密的银针。
叶云昭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你是……大夫?”
一旁的韩县丞满脸疑惑:“叶县令你不知道?”
这话问的叶云昭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怎会知道?
但黎羡江及时开口,扯开话题:“我已经简单处理过了,待会让绿衣熬两碗药,想必今晚子时人就能醒了。”
东乡里正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十分难为情地开口:“多谢黎大夫,多谢绿衣兄弟,只是虎子家里穷,能不能先欠着……”
“韩县丞没同你说么?我看诊不要钱。”黎羡江将银刃交给绿衣,绿衣又十分珍视地收进布袋中。
“黎某流落街头,幸得叶县令将我安置在了县衙,大家拿我当乡亲,我自然如此,一点草药钱不要再提了。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都颇为自觉地朝着黎羡江行了个礼,叶云昭也不例外。
大夫向来是受人尊崇的,更何况眼前还是位在世华佗般菩萨心肠的好大夫。
陵南县原来只有两三个猎户因着年轻时整日在山上打猎,识得不少草药,后成了陵南县仅有的赤脚大夫,不过自然不像黎羡江这般,连行针的工具都十分完备,就连叶云昭这个门外汉都晓得
——黎羡江逃难前应是位正儿八经的坐堂大夫。
叶云昭站在门边,陆续出去几人后,忽地听见屋外似有似无的不平声。
“咱们府里本就是世代行医,公子,你忘了老夫人怎么说的么?你可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往日多少望姓世家千金求你救人,如今怎能自甘下贱,同这些乡野村夫看诊治病呢!”
叶云昭一愣,没曾想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奥妙,不过东乡里正并未再给她机会偷听,哭天喊地般地拉住她的衣摆,哭着便要下跪,叶云昭死死拉住:
“你这是做什么?”
“叶县令,我对不起你的信任啊!我没管好东乡的人啊——”
韩县丞抬手一推:“你做什么样子!有事好好说!又哭又喊哪有里正的样子!”
平常韩县丞在百姓面前算得上一等一的温和,今日这么大的脾气,倒是让叶云昭有些惊讶。
“你好好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了!我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要起矛盾,你这个里正倒是当的省心!”
东乡里正收起了方才的模样,低眉顺眼道:“叶县令,韩县丞,这事儿真不怪我,是有人听说西乡家家户户都撒了蚕粪,所以拉到东乡的时候才抢……抢起来的……”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么!西乡都撒是因为西乡的田地多是下等田,东乡良田这么多!撒什么蚕粪!”韩县丞气急开口。
叶云昭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按理来说,西乡的那些下等田就算补撒了蚕粪,小麦出苗率也远远追不上东乡良田的情况,只是这般解释,她可以肯定,眼前这个颇有钻营之心的里正是万万不信的,还不晓得到时候怎么宣扬。
“我知道……但是百姓们不信啊……”
“并非只是这一个原因。”叶云昭打断他的话。
韩县丞侧过头满脸疑惑:“什么?”
叶云昭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万万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东乡里正立马被她神神秘秘的模样唬住了,刚刚的胡闹没了,推辞没了,一对混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一定不让其他人知道,叶县令,究竟还有什么原因?”
“你还记得十几日前我跟着你挨家挨户查看各家存粮情况吧。”
东乡里正点点头。
“其实我不仅看了存粮,还仔细看了看他们各家的水田和麦田。”
东乡里正忽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那时他还以为县令是确定各家是几等田地。
“我想韩县丞早已将需要补撒蚕粪的名单交给你了,其他家不是不让撒,而是……”
叶云昭故意卖了个关子,东乡里正还没说话,韩县丞却急不可耐:“而是什么?”
“而是不能撒。”
叶云昭此话一出,其余二人异口同声问:“为何不能撒?”
“这事说来话长,蚕粪是碱性粪肥,东乡的良田我瞧过了,都是弱酸性土壤,二者冲突,若是撒了蚕粪,怕是会害得麦苗不长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