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生气了？还是没有？

想象不出对方的语气，沈随唇角扯下来，盯着那行回复，眉头皱得死紧。

抿着唇点开键盘，他半响没有动作。许久，指尖微微动了动，又关掉了打字键。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办法更加坦诚了。

他再一次告诫自己。

“沈随！”

沈随抬头，是邵禹在几米开外叫他。

扫视一圈，教室里人基本都走光了。哥几个肩搭肩的，正在门口等他。

沈随暂时收掉手机，说：“来了。”

起身，跟着他们往教学楼外走。邵禹好奇打趣道：“刚在干嘛呢，叫你也不应。死盯着手机，要把它看穿一样。没想到你还是网瘾少年？”

“没干什么。”沈随没什么兴致应和他，摇了摇头，转而问起他们刚刚在聊什么。

邵禹看向前廊稍快他们几步的苏亦清和齐明鑫，说：“在聊军训结束后打工的事。”

“他俩都是本地人，刚问他们，都说没想法。所以想问问看你怎么说。”

沈随自然是有这个想法的，点了点头，正好两人一起做个伴。

大学的第一顿晚饭作为315寝室的第一次团建，几人去校外，找了家贴吧里学长学姐都好评的烧烤店。

来这家店吃的本校学生居多，晚餐时间餐桌位供不应急，就在店外也支起了好几方桌子。

四周吵吵嚷嚷，热火朝天，好像空气里的风都叫嚣着热闹非凡。

许久才上菜，面对刚端上来还滋滋冒油，撒满孜然麻椒香料的烤肉串串，几个人看得口水哗啦，上手就是一个猛抢。

只有沈随觉得吵闹，把烤肉也吃得味同嚼蜡。

坐他边上的邵禹看着明显胃口不佳的邵选系草，点了点对方的胳膊，问他怎么回事。

沈随心情乱七八糟的，越想越难受，哽着喉咙，一句话都不想说。别过头的瞬间，眼睛还立即有了点涩意。

苏亦清咬下一口藕盒，端量他的状态，随口一说：“不会是想家了吧。”

沈随：“......”

神tm想家。

齐明鑫竖起大拇指：你牛。

苏亦清略一颔首，一副高手自不必多说的调调。

“喝不喝啤酒。”玩笑过后，苏亦清认真推荐。

沈随看向他。

“扎啤。”苏亦清说，“我看隔壁几桌都点了，有点想试试。”

“以前没喝过？”齐明鑫说。

“嗯。”苏亦清淡淡然说。

环视一圈，沈随收回眼说：“喝。”

邵禹也很意动，他积极抬手，唤来店员点了单。

没一会儿，四大杯啤酒端了上来。

透明杯壁里淡黄色的液体随步伐晃动着，顶端绵密的奶白色气泡嗞嗞作响。

一人一杯，四人举杯汇聚到桌子中间，玻璃壁碰出清脆的声音。

齐明鑫作为寝室老大哥简短发言：“虽然是第一天认识各位，但对你们印象都不错。接下来的四年，预祝我们相处融洽，学业顺利！”

苏亦清淡笑着：“嗯，我对你印象也不错。”

齐明鑫有些破功，然后又一秒正经起来：“来，碰个杯！”

“叮——”一声。

玻璃碰玻璃。

沈随举着扎啤猛喝一口。

咕嘟咕嘟。

小麦味的液体顺着薄唇流进口腔，喉管，好像也松缓了他的整块胸腔。

到最后，沈随串没咋吃，扎啤倒是灌下去了两大杯，面色绯红地被其他三人带回了学校。

回到寝室，几个人陆续去厕所洗澡，沈随也要洗，被苏亦清给拦住了。

被拒绝请求的沈随最后委屈巴巴地爬回了自己的床，似乎是蒙头生气去了。

苏亦清无奈摇了摇头，正好邵禹出来，嘱咐了一声，就自己先去洗澡了。

等他出来，就见齐明鑫和邵禹端坐在自己床位，手机也不玩，看着又不像是在发呆。

“你俩干嘛呢？”苏亦清没忍住问。

邵禹“嘘”了一声，要他细听沈随的床位。

好像有乐子，苏亦清干脆脸盆往地上一放，站原地不动了。

结果还真听到点动静。

学校宿舍没什么隐私性，几个人不约而同都是带了隔帘来的，下午班会前就按好了。这会儿看不见沈随在干嘛，但能听见“嗖”“、“嗖”的响声，像微信发消息。

还有他委屈又低哑的声音。

“姐。姐姐......”

伴着哼哼唧唧的醉酒呢喃音。

一遍遍地，像怎么也叫不累。

听了好一会儿，隔帘外地三人面面相觑。

有那么个半分钟时间地沉默，终于，不知道谁先没忍住，笑喷了。

谁能想到沈随长了副高级男模脸，结果两杯啤酒也能醉啊。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别人喝酒耍酒疯，他喝醉喊姐姐。

还挺有反差，挺可爱的。

苏亦清重新捡起脸盆，满脸洞悉：“我就说他是想家了吧。”

“啊是是是，您老是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邵禹配合作揖。

苏亦清笑得不行：“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下辈子考法考当法官去。”

邵禹眼睛一翻：“少来。”

“......”

不过也能理解，沈随是他们四个人里年纪最小的。

离家第一天，情有可原的嘛。

南京的夜晚比白天少了些燥热，阳台的门没关，风吹进来比开空调还凉快些。仅仅半天，几人就光速熟络起来。说说笑笑一直到熄灯时间，才慢慢安静了。

风儿一阵阵的往寝室里送，吹动窗帘，也吹得皮肤凉飕飕的舒服。

又一阵风刮过，吹开沈随床位的隔帘一角，手机微弱地蓝光照亮了他异常明亮的黑色眼眸。

他看见了姜南蕴朋友圈晒的香水图，并因此莫名欢喜，好像窗外香樟树上的蝉鸣也在一瞬间变得和谐悦耳起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如此攻势，姜南蕴回了他消息。

她说了好多，推心置腹。

说她并没有因此生气，只是大学同样重要，他大可以去玩，去体验周遭人文，去结交好友，去为他喜欢的专业而认真学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勤工俭学上。那是没有办法的孩子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他有办法。她会当他的办法。

说他不用而为此顾虑，那并不是大学生沈随该负担的事情。她相信她家弟弟会很有成就，等到工作赚钱了再还她也是一样。

可她也说，她会捍卫成年人沈随的每一个想法和决定，并给予绝对的支持。

说，如果注定有一天，他要脱离她的羽翼，那就趁现在，去肆无忌惮在天际翱翔吧。

看着那一段段文字。

好像心脏处有无数朵花要开放出来。

看，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呢~

而这一份熨帖，恰到好处地抚慰了沈随的许多不安。

酒意袭来，他终于抵不过困意，抱着手机沉沉睡去。

......

幸好只是啤酒，没什么度数。次日转醒，315寝室几人的状态都还不错。

之后换了领到的军训服，吃早饭后操场集合，分配教官，军训，一切都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