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陆续有工作人员经过,姜南蕴降低音量:“飞机还没起飞,离落地估计还得三小时左右,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沈随:“......”
“是还不困?”他不答,她就随便猜。
沈随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他现在睡,只能说:“不困。”
姜南蕴又问:“你不是学生?”
他眼神奇怪,所以?
“这个点,学生不是都该睡觉了?你保持住作息,这样等之后去上学,就不用再调整了。”姜南蕴如是道。
“......”现在才八点半,虽然不知道她哪来的误区,会觉得作为一个马上就要高考的高中生在八九点钟就能拥有睡觉时间。沈随不困,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姜南蕴这才满意起来,将手机调整成飞行模式,插上耳机线,听歌看剧本。
没多久,耳边传来一阵轰鸣。飞机滑行一段距离后,拔地冲向了云霄。
沈随不知何时悄然睁眼,望向舷窗之外。本以为能看见整个江州,映入眼帘的却是迷蒙大雾。
他收回视线,余光撞见姜南蕴投来的目光。
女人试探性开口:“害怕?”
“......”沈随摇摇头,“没有。”
想起她的睡觉命令,他又合了眼。
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不长也不短,这几天时间的经历,沈随没心大到在陌生的环境里也能安然入睡。
既然他还能够读书,就得继续学习。他开始回忆之前预习过的英语单词,一列列默背着。
忽然,他思维一滞,感觉到左臂被边上的女人轻轻碰了一下,衣物不经意间发生摩擦。
他眯开眼睛,低头看去。
女人专注在剧本里,对外界的感知很低。但她的右臂撑在扶手上,手肘已跃过大半,快要抵到他的腰腹了!
沈随心猝然砰砰跳起来,尽量往后缩去。可身后本就是椅背,再怎么缩也是徒劳。
他唇瓣抿紧,耳朵红了。
恍惚却想起上午他甩开菜花蛇后,遥遥望向姜南蕴的那眼。那时候,他真以为那便已经是最后一面。
真正的离别从来都是如这般的悄无声息。
他没再期待能见到她。
预想中,两人此后的结局是他在出租屋里吃着泡面,电视机里播着无聊的节目,偶然换台,撞见了彼时已经闪闪发光的大明星姜南蕴。
可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足一掌!
沈随莫名不敢呼吸了。
直到机舱内响起即将抵达沪城的播报声,沈随一惊,如梦初醒。
姜南蕴也隐约听到了广播,从剧本中回神。她摘下耳机,把它们都收回包里,接着看向沈随:“你醒了?睡得还好吗?”
沈随眨眨眼睛,像很难思考她在说什么。
姜南蕴:“本来之前想问你冷不冷,可以向空乘要张毯子,但瞧你好像已经睡熟了,就算了。”
沈随:“嗯。”
“......”姜南蕴轻笑一声:“你嗯什么?问你冷不冷呢。”
沈随下意识搓了下手心,很热,全身都热:“我不冷。”
“......”
他视线躲避性地飞快转向另一边,渐渐被窗外的华灯溢彩吸引。
这里与江州有着天壤之别。
江州的大楼、学校、医院、村落,一切都是雾蒙蒙的,那里的大人孩子也都是雾蒙蒙的,沈随觉得自己也是雾蒙蒙的,像脏灰色的柴烟。
而沪城,仅仅是随便望去的一眼,就能看到底下高楼林立,直入云霄,一片流光霓虹。
沈随恍然觉得,江州到沪城的这两千里路,本该是他永远也跨不过的银河。而现在,因为某个人,他居然能够抵达银河的另一端。
“沈随?该起来拿行李了。”姜南蕴兀地出声,像拽风筝线般扯回他的神经。
原来飞机已经驶入停机坪。
......
下飞机之后,姜南蕴找到自己的行李箱,顺便打了辆车。
司机大叔很快过来,远远看见他们手中的行李,把车停稳后,下车来帮忙。
后备箱里还有些大叔自己的东西,他把这些物件往边上挪了挪,然后把姜南蕴的行李箱先塞进去。
沈随望了眼后备箱,没多少余地了,除非将他的破布牛仔包叠放在行李箱之上。
大叔还想帮忙放他的行李,沈随往后缩了缩他的包,语气不太自然:“我自己来。”
“行。”大叔乐呵呵让开位置。
他又踌躇顿住,一时没有动作。
大叔没那么多想法,见少年忽然像个呆头鹅一样愣在那儿,直接了当从他手里抽过牛仔包,往行李箱上叠了上去。
于是瞬间,精致的箱子被灰扑扑的帆布包掩盖。
沈随眼睛被刺痛般飞速挪开,不再去看。
姜南蕴冲他弩了弩下颌:“上车吧。”
姜南蕴拉开车门上车,才有功夫去看飞机上没能接收到的信息。
何巧巧一连发了五六条长达五十九秒的语音矩阵。到后面,可能觉得这样效率太低,直接发:等着,我现在就来你家找你。
姜南蕴小小心虚了一下,不敢回复。
飞机上光线太明亮,姜南蕴没能休息。车内的昏黑滋养了她的睡意,她脑袋后仰,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车子很快进入市区,车速被迫慢下来,视野内的一切变得开阔又拥挤。
盘根错节的路像大树枝节一样蔓延向四面八方,沈随只是侧目看着,终于懂得了蜉蝣撼树的荒谬。
有那么一刻,他确信自己如果没有动作,在这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他就会成为鸟类的养料,被吞食干净。
在没能蜕化之前,与茎叶枝蔓紧紧交缠在一起,就是幼虫的唯一宿命。
沈随渐渐收回目光,手腕在座椅上一点一点拖动,然后指尖无声无息的,捏住了身边女人的衣摆。
姜南蕴被司机叫醒时,最先感受到的,是衣服上多出来的一丝重量。
她迷蒙睁眼,正对上了波荡他的眼神。
“别怕。”姜南蕴好笑安慰:“小区里又没有吃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