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嚅了嚅嘴,到底没再说些虚话,只在算钱的时候,多给了沈随二百。
......
记录下最后一个告别的镜头,姜南蕴的首次慢综生涯也随之告一段落。
大家都走了,姜南蕴原本订的也是下午的机票,却在临出发之前,把航班改签到了晚上。
接着她走出小屋,扣响了沈随家的门。
第一遍,屋内无声。又敲一遍:“沈随?”
“......”
屋内传来桌椅大幅移动的声音,脚步声也很快靠近了。
没多久,门被打开。
屋外阳光霎时间疯一般挤进屋内,耀亮了满室昏暗。
同一时刻,开门那人也被这强烈光线刺得阵阵眩晕。他猛地闭上眼,缓了好几秒,终于半眯开眼,看向来人。
沈随恍惚一下,心底不可遏制地产生了一些自欺的想法,只是很快,又被他否定。他往墙角的阴影里躲了躲,试图甩掉这种晕眩,一双乌黑眼眸却很诚实地一直盯着姜南蕴。
正如他在注视她,她也正在观察着他。
姜南蕴发现沈随这段时间竟白了许多,仅管这种白,看上去更接近于惨白。头发也长了许多,额前的刘海微微盖住眼睛,眼睑泛红,显得人又恹又沉郁。
他手里还捏着一只黑色书包,拉链半开,里头没装书,倒是放了些衣物,应是她来之前,他在收拾东西。
很长时间,他们一人站定艳阳之下,一人隐匿灰暗其中,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姜南蕴对他浅浅一笑,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沈随沉默地让开半步,姜南蕴于是走了进去。
眼神稍带而过,室内便一览无遗。
姜南蕴没多瞟其他东西,目光反而被桌上的东西所吸引。
那是一堆钱,很多,有零有整。一部分被叠好,整齐地放在一边;还有一部分很乱的堆在一块儿,还没被捋开。
有些钱上有反光,应是纸币在经手时被他人撕毁过,后来又用透明胶带将钱给粘了回去,重新流通。
沈随看见她在看什么,下意识快步过去,一把用书包盖住那堆皱巴巴的钞票。
目光交错之间,他察觉到她的惊征。呼吸停了两秒,他视线下移,聚焦在自己那节因攥紧书包肩带而泛白的指骨上。惊觉行为过激,一瞬间,他好似连同心脏都被攥紧了。
沈随很轻地眨眨眼,才缓而慢地松开了手,欲盖弥彰道:“我不是怕你拿。”
他没意识到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他正在被很怪的心理所支配,下意识的,不想让她看见那样旧......又破的钱。
姜南蕴理解他的窘迫,忽而干咳两下,问:“家里有水吗?好像有点渴。”
“......”沈随喉结动了动,闷声道:“只有凉白开。”
姜南蕴自是答应:“凉白开也行。”
沈随去倒水,才发现这些年家里没外人来,许久没备纸杯了。犹豫一下,他从橱柜里取出一只碗,挤了一泵洗洁精,仔仔细细将碗冲洗一遍,才给她倒上水。
姜南蕴全程注意着他这些举动,在他把水递过来时,很轻地叹了口气,才不动声色地接过水。
沈随心莫名松快了点,只是转瞬,复又沉重。
趁她喝水的功夫,他拐进卧室拿了本书出来,正好她放下碗,他便把书递了过去。是姜南蕴送他的那本五三。
沈随状似轻松,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现在我用不到它了。”
姜南蕴这次没接过,直接了当地问他:“你准备不读书了?”
“......”
因她这句话,明明知道毫无道理,沈随仍不可避免地对她生出一点怨气。却在下一刻,又因为这种心情,对自己憎厌至极。
心被这种不可理喻而灼烧,痛得他自觉面容扭曲。他尽力平复,半晌,才说:“我没钱了。”
不是不想读书,而是他,没得读了。
沈随固执地要把五三递还给她,像要以此杜绝所有的死灰复燃。
姜南蕴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今早做的那个梦。
在梦里,自己高一刚开学,父亲姜胜平因为是货车司机的缘故,便开着货车送她和行李去学校。
货车的轰隆声很响,到校门口时,她能感知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却并没因此觉得丢脸,反而很开心的跟父亲挥手说再见。
可是当她笑着同父亲道别时,画面猛然一转,世界被朦胧的烟雨所包裹。
那是一个雾天,父亲接了批急件,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匆匆上了货车。
车尾大灯亮起,红光闪烁几息,驶进雾中,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甚至来不及为此而哭泣,紧接着,梦里的场景又来到学校。
因为家里的变故,她从学校办理了休学。
离开学校时,用的同样是一辆货车,是搬家公司的货车,司机也从父亲变成了陌生的人。
那个时候,她和母亲被人追债,已经没办法再住原先的房子,家里也没钱再供她读书。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暂且离开这座城市,寻求别的出路。
那个时候,她曾天真地想过,等把钱还上了,她还能再回学校,继续她的学业。却没想过,原来命运的滚轮只会往前,是没有回头路的......
思绪回拢,姜南蕴又去看他手中的五三。
自己当初决定把它买下来送给他,不就是存了要拉他一把的心思吗?
“你要跟我走吗?”她不再做他想,也不管是不是头脑发热。
沈随心头一震,愣着没有说话。
看着他的眼睛,姜南蕴深吸一口气,扬唇再问一遍:“你还愿意,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