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耳的电话铃声却打乱了她的节奏。
扫见来电显示,姜南蕴不自觉绷紧颌线。
铃声就这么在房间里响了许久,大有她不接,对方就不挂的架势。
半晌,她靠在床屏上,接通了电话。
两相沉默一会儿,终是姜南蕴先开了口:“妈。”
听见这声,姜母才从鼻子里哼出一道气:“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
姜母说:“今天小陈又来找我了。”
她语气极淡:“所以呢。”
“姜南蕴。”姜母郑重叫她,“你不用装傻给我看。”
“我没有——”
“好了。”姜母打断她,“别的我也不想听。你说的要闯的娱乐圈,现在闯进去了吗?”
姜南蕴喉咙一哽,闭了下眼,说:“明天有通告要赶,下周也有戏要试。”
“那好。钱呢。”
“......没有。”她抿紧唇,逐渐倚不住床屏,僵直起身子。
姜母登时怒了:“你说我生你养你到这么大有什么用?小陈他哪里不好,有钱又喜欢你,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足?”
姜南蕴抓住她的话头,问:“你又收他钱了?”
姜母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直言道:“他愿意给,我为什么不收。”
“我已经在努力赚钱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她鼻翼翕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姜母把话又绕回来:“所以我问你。钱呢?”
姜母也没等她说,尖声历数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你爸死了,我一个人拉扯你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我进工厂流水线缝内裤、大夏天的去扫大街、去给老人端尿盆当保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这些话如碎石珠子悉数打在姜南蕴身上,不致命,却哪儿都是伤。她无从反驳,只咬了咬牙解释:“钱我都拿去还债了。”
“你还给谁?小陈不是已经替咱们还了吗?”
还能有谁。
眼眶里续了泪水,模糊了姜南蕴的视线。仰头把眼泪憋回去,头顶的射灯却一下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得她鼻头一酸:“你想卖女儿,我不想卖了自己。”
姜母却更加刻薄,每个字都疯狂压迫着她的神经:“你在娱乐圈就不是卖吗?你想靠脸讨生活就不是卖吗?迟早都要卖,小陈不比你碰到的那些大款干爹好?”
这句话犹如利剑,瞬间捅破姜南蕴的心,哪哪都开始漏风,眼泪也疯涌而出:“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想我。”在彻底哽咽出声之前,她终于质问,“你口中的小陈小陈小陈,他跟你又有差出十岁吗?”
话到了这里,似乎再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姜南蕴身心俱疲地按断电话,眼泪成串滚落进棉被里,洇出大块斑驳的水痕。
她蜷缩起身子,把头埋进膝盖,终于任由自己痛快地呜咽出声。
......
第二天。
去往江州的飞机上,姜南蕴翻开剧本继续研读,盯了十好几分钟,半点都没看进去。
昨晚的那通电话终究影响了她的心情,一直到飞机落地,也没再翻过页。
将剧本收回包里,姜南蕴下了飞机。刚出站,天色一变,又下起了阵雨。
她用电话联系节目组的司机,却被告知司机先送比她先落地的温千颖了。又打电话给她的PD,跟PD谈好车费报销后,姜南蕴直接打了车。
又是几波中转,等到回山村村口的连洞桥时,雨势已经越来越大。
河面翻滚,将岸边的泥土带落,原先的碧青水色已浑浊成黄泥色。若再下的久些,恐怕这条桥就不能过人了。
没多犹豫,姜南蕴用包挡住脑袋,踏着水洼快速穿过连洞桥。
好在桥对岸就有废弃的老房子,屋檐很宽,足以容纳她稍作休整。
捋了捋贴在额前的缕缕湿发,还在想她接下来是要一鼓作气跑回小屋,还是打电话等工作人员来接她。
正在这时,她躲雨的房子的后巷里传来一声狗叫。
紧接着像是得了某种召唤,巷内此起彼伏响起了好几道狗叫声。
那种动物从胸腔肺部挤出来的低吠,沉重粗粝的喷气声,无一不彰示着,这是几条成年恶犬!
倏地,狗叫声瞬间逼进。听声音,已经离她不远了!
她不自觉绷紧神经,忽然拐角隐约一声踩到易拉罐的碎响。姜南蕴循声望去,朦胧烟雨里,似乎是那个与她很有缘分的少年。
少年背对着她,不知看向哪里,对一切都像是无所知觉,双手插在兜里,漠然地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他的头发、衣服。
又一声犬吠,仿佛近在耳边。姜南蕴头皮发麻,几步跑出屋檐,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反方向跑。
沈随错愕回头,眼睫一颤,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拉着跑出好几米。一直到重新找了个很远的屋檐才停下来。
姜南蕴放开他,第一时间去翻包里的剧本。摸到干燥的纸页,她才松了口气,看向从刚开始就一直在呆望她的少年,皱眉:“傻了吗。刚才没听到狗叫?不跑还呆在雨里罚站?”
雨水打击瓦片的声音很重,女人的声音不算重,却很清晰传进他的耳膜。
沈随没意料到这么偏的地方,会有人出现。听见她的问题,又不知道作何回答,只好缄默不语。
姜南蕴见他不答,也没再问。这少年,与她曾经亲戚家的那几个孩子都不太一样,贯势沉默,一双眉眼总是低敛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是青春期吧。
幸好雨势有所减少,姜南蕴掏出纸巾,试图将自己打理的不那么狼狈,然后静静等待雨停。
下一瞬间,远处迸发一声惨叫。与此同时,三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出现在两人视线里。
为首那个边跑,眼睛注意到这边,手指指向沈随,脸上表情愤怒而狰狞:“你妈了个逼,他妈的给老子等着!”
说完,他们身后那几条烈犬又追近了他们几分。
最末那位黄毛跑得就要晕厥,眼看就要被狗追上,赶紧朝前面大叫:“聪哥!先躲去我家!”
于是几人调转方向,拐弯蹿进另一条巷子里去。那些狗就像是被他们抢了骨头一样,龇牙咧嘴地追了上去。
姜南蕴看见这幅场景,猛“嘶”一声。她转头看向少年,真诚发问:“你真的不打算谢谢我?”
沈随视线不知何时,早已落在她身上,眼眸墨黑。隔了几秒,哑声说:“谢谢。”
姜南蕴因而笑了一下,还想说点什么,下一秒,却打了个喷嚏。
沈随抿唇看她,拉下外套拉链,还未脱下,瞥见衣角几处不起眼的破洞。静默一瞬,终究将外套递了过去。
姜南蕴却没接过,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