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程澄轻弹了下他手上翘起的纱布一角,“怎么搞的?”
邓新晟径直无视后半句问话,眼皮闭了闭,又撑开。可能是生病的缘故,难得少了几分油嘴滑舌:“那我就没有家了。”
握着她的那只手又施加了一分力,但手劲远小于以往,他撑着眼皮道:“那就又没人要我了。”
油嘴滑舌直接糊弄过去就好了,偏偏这么卑微到尘埃里的话,让程澄有些阵脚大乱。
见邓新晟这副气力不支,但还要坚持讲下去的模样,她不忍听下去,抽出手来捂在他的眼皮上。她吸了口气,“邓新晟,你是什么物件吗?我缺的是老公。”
心脏后知后觉地泛起酸麻,程澄说着说着就上头了:“我不要你,你就不能再争取争取吗?我说不要你,你就无所谓地被甩在原地吗?”她越讲心情越矛盾,“你不是最能死缠烂打嘛,邓新晟。我允许你继续死缠烂打。”
说完半天,屋里都是静悄悄的。
程澄以为邓新晟听进去了,慢一步撤开手,扭捏道:“我的意思你听明白没有,就是不离婚,我答应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
“喂,我答应了?”程澄道。
“……”
“喂,真睡着了?那我就撤回?”
“……”
*
梦里是混沌初开的模样,然后一处处被点亮。
那张多年盘踞在他噩梦中的脸再度浮现,邓新晟遥遥地看向那张脸,下意识伸手又后退一步,这一退差点趔趄着摔下去。
他这才往四下打量,他正站在一个古铜色的托盘上,而与之相对,另一侧的古铜托盘上,摞着小山般的支票。
翻滚的乌云中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选择吧,选钱还是选人。”
邓新晟伸手往天上够,看见自己的手是缩小版,再看身体,也缩小了数倍,甚至是古铜色的托盘,他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横亘在半空的天平下方,蜷缩着那位女人。
邓新晟看见她颤巍巍地指向自己,他竟然由衷地欢喜起来,像以往任何一个噩梦的开端,然后听见她的声音仿佛在头皮炸裂:“我不选他。”
那只手倏地滑向那摞钱,紧接着邓新晟看到,天空另一端的支票迅速塌陷下去,而这一端的他,毫无预兆地跌向地面。
他大喊道:“别不要我!”
呐喊声刺透云霄,震得他耳膜疼痛,但那个女人抱着一摞钱,朝着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远。
就在他以为噩梦会像以往那样,迎来粉身碎骨的终局。
忽地,他停止了下落。
而原因也很简单,托盘的另一端站上一位女人。
他一瞬间就认出来了,却又不敢喊她。
程澄颐指气使地掐腰站着:“喂!你听明白没有?”
他怔怔地盯着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气冲冲地沿着天平的横杆冲过来,边冲边喊:“我允许你死缠烂打!”
邓新晟就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程澄撞他个满怀,他这才道:“我们会掉下去的!”
眼前的景象移天换地。
恰恰相反,天平倏地消失,两人搂抱着平稳落地。
然后程澄还是那副怼天怼地的样子:“不离婚,我答应了!”
即便太清楚这是在做梦,他还是忍不住惊喜道:“你答应了!”
再睁眼时,是程澄放大的脸。
他微微侧头,又看到那只拍在他脸上尚未撤回的手。
真是个美梦。邓新晟心里叹了口气。
“我怎么了?”他活动着酸痛的手掌,正要半撑着坐起。
程澄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前,他顺着那股劲刚躺回去,就听程澄恨恨道:“你装!你再装?”
“什么?”邓新晟一头雾水。
“什么什么?”程澄掐着腰,“我刚说不离婚,你转口就接上了。”
邓新晟缓缓扭头,拽过程澄的手,掐了一把自己。
感受到腰侧的疼痛,他怔怔道:“刚才不是在做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