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程澄的那句“在想要离婚的我眼里,这意味着冒犯”,即便无所事事又到了医院,他只是守在病房外。
只要她看不见,这就构不成‘冒犯’。
天已经临近破晓,他又去买了早餐。
折返回连廊时,邓新晟看了眼时间,也不过才五点半。
他抱着保温桶,坐在走廊,细数着能再见到程澄的时间。
走廊静悄悄的。
忽然,一扇病房门‘吱呀’轻响,引得那处的声控亮起。
他心脏缓缓绷紧,目不转睛盯着那道人影。
——那是程澄,他无比确定。
邓新晟隐在未亮起的黑暗处,他没有动作,只有眼神随着人影飘忽。
从告知离婚到如今,过去不到十个小时。
他想起房间内满地的离婚协议细则,神色幽深了一瞬。
从程澄公开布诚地提出‘离婚’起,某种意义上他就不再是程澄名正言顺的“老公”,这段将裂未裂的婚姻,有了所谓“雷池”般不可逾越的地界。
譬如,程澄穿得再单薄,雷池外他能做的只有注视。
值夜的护士走过,带起一连串的光亮。
紧接着,声控灯一寸寸灭过去。
邓新晟隐在黑暗中,眼神尽管放肆地凝视着远处的妻子。
——她站在那里足足有五分钟了。
他盯得太久忘了眨眼,眼眶微微泛酸。
只眨眼的空当,程澄已经蹲在地上。
然后是压抑的啜泣声。
邓新晟揉眼的动作僵在半空。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人竟然已走到了近前。
他在程澄身后半米处堪堪停住,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你还要盯着看多久?”背对着他的程澄忽然出声。
邓新晟辨别出她声音中的哭腔,“我刚到。”
程澄站直身体,还是没转过身来。
“我讨厌医院。”她一字一顿道,“这里的每一口空气好像都弥散着催化剂。”
邓新晟知道程澄还想说,于是静静地听着。
“人稍稍暴露出一丝脆弱,就能催化出眼泪。一旦查出一丝恶病的端倪,身体就会急转直下。甚至在这里,一旦你有一丝服老的心态,就会发现自己老了几十岁。就在昨晚,我才发现,原来程正原早就不是当初能托举起我的人了,他也老了。”
“嗯。”邓新晟压下喉头的酸涩,接上后半句,“我们也不想哭的,是医院太招人。”
程澄破涕而笑。
沉默了片刻,她才转身问:“你不忙吗?”
邓新晟扫视着她粗暴擦泪后脸上的红痕:“这是我的事情。”
“我爸生病,谢谢你能再来看望。”程澄越过他往前走,“作为前女婿,也仁至义尽了。”
邓新晟迟了一步落在程澄的身后,听着“前女婿”两字忽地停住。
——这是第一道“雷池”。
程澄并没有急着进病房,她暗暗闭眼道:“我以为,我们的情感纠葛还没深刻到不肯撒手的地步。”
说完脚却像是钉在了原地,即便背着身,她还是不可遏制地想要听到回复。
“我如果不撒手,在你那里算是‘冒犯’吗?”邓新晟问。
程澄听到回复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却绷着调子道:“无所谓冒不冒犯。”
她继续道:“但在我看来,不同意无非是利益未协商好。你我如今这种身份,再在金钱上产生龃龉,难免失了风度。”
邓新晟说:“你尽管可以这样认为。”
你来我往的推拉中,程澄沮丧的情绪被冲淡了些许。
她提起一口气:“你知道的,我现在没空搞这些麻烦事。”
说完程澄推门就要进去,病房的人忽地有了声响。
“爸,你醒啦!”程澄惊喜道,说着就要去喊医生。
病房的人眼神一片清明,他遥遥冲着驻足门口的邓新晟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邓新晟先侧头看程澄,得了眼色才如常进门。
程澄喊值班医生过来时,邓新晟已经守在床头,和“岳父”有说有笑。
医生简单询问了几句,又检查了几项重要数据,临了瞧了眼老爷子的精神头,笑着道:“看这样子只等着术后恢复了,家人多陪着说说话,心情好病也好得快。”
医生走了,留下病房里的三人。
趁着程正原精神头懈怠之际,程澄赶紧安排人睡下,带着邓新晟出了病房。
“岳父……哦前岳父最好不要让他知道离婚的事。”邓新晟一脸肃正道。
程澄空张了张嘴,想起医生临了的嘱托,才闷声道:“这我知道。”
“我很愿意配合你。”邓新晟不容她多说,又保险地加上句,“在岳父病好前。”
程澄盯着他看,终于败下阵来,“我倒是没想到情感纠葛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