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它刚来时还只是嫩芽的果树已经长出枝干，飞快地冒着头，已经要比利欧路还高了。稚山雀看着果树。等到冬天过去，它就会冒出绿叶，结出沉甸甸的果子。到那时，就不用再跑进森林里去捡拾树果了。

到那时，艾露和利欧路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

它扇动翅膀，落在细嫩的树枝上。果树摇晃了一下，承受住了小鸟轻盈的体重。它站在果树上环顾四周。艾露用爪子在初具雏形的木块上构勒出浅浅的线条来，举起来反复摆弄后满意地点着头。利欧路不在，它去森林里捡树果了。没有宝可梦注意到它，这很好。

稚山雀抓住精灵球，向空中飞去，没有回头。

它飞过河流，飞过瀑布，飞过山峦。

直到成群结队的黑暗鸦嘶哑着嗓音自林中飞出，在逐渐低垂的夜色中盘旋，它才落在悬崖旁的一棵大树上。

它发觉自己在想念。这是在它离开自己的族群时没有出现的事。

它在想利欧路应该已经带着树果满载而归，它们铺好了野餐垫准备开饭，不知道艾露今天做了些什么吃的。艾露的那块木雕应该已经能辨认出模样，而不是像刚开始时的抽象多边体。大概在喊它吃饭时，它们才会发现它离开了。

没有它在，艾露又在专心致志地做木雕，会不会有宝可梦偷偷的拿走了调味料，等到艾露精心烹制的食物要在最后画上点睛之笔时才会发现调味料不见了。艾露一定会愤怒地喵喵大叫起来。但没关系，它总会找到别的东西来替代，妙爪回春。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一样很好吃。它擅长这个，“平替”，艾露会这么说。就像它的存在一样。

艾露和利欧路并不需要稚山雀。

能够一起生活那么久，只不过是在相遇时稚山雀独自耍着脾气，硬是赖上了它们而已。只不过是它们足够好心，愿意收留一只脾气差的宝可梦而已。换成姆克儿小箭雀怒鹦哥都没差。

其实它根本不喜欢对战。

它迫切地想赢，它不愿意失败，是因为胜利是有利益的。在以前，对战获胜能够为族群圈下更大的地盘；在现在，对战获胜能够让艾露赚到更多的钱。它想要被需要，被族群需要，被艾露和利欧路需要。它什么都不害怕，只害怕自己会被抛下。

所以先一步离开就好了。

它站在树枝上，张开翅膀，向前俯下身子。它等待着，等待着一场狂风。

草叶倾倒，在寂静的悬崖上，树叶被风吹起时哗哗的响声异常清晰。气流冲刷着稚山雀的羽毛，它爪下发力，跳下了树梢。

风托着它的翅膀向着天空而去。在愈发剧烈的狂风中，它反而逐渐感到平静。芜杂的思绪被风一同吹散，目光所及的只有高高的云层和云层之上的苍穹。它开始用力挥动翅膀，娇小身躯的小鸟一往无前地不断向上，试图用那小小的翅膀触及天空的极限。

它冲破云层。风停息了。月亮高悬夜空，洒下辉光。不论再如何努力向上飞翔，月亮始终都在那儿，一轮圆月，黄澄澄的，像艾露的眼睛。

榨干了最后一丝体力，稚山雀再也无力继续向上。它挣扎着，仍旧无能为力地向下坠落。月亮不再像艾露的眼睛了，月亮平静地注视着它坠落，不会伸出爪接住它，不会抱怨着给它上药。风在耳畔呼啸，稚山雀不再去看它。

它想要闭上眼，在深沉的夜色中却瞧见一抹闪亮的光。那是什么？它张开翅膀，摆正了身姿，自在地再次乘着风滑翔。于是它看见遥远城市中照亮黑夜的缤纷光柱，看见在暗色大地上一块一块斑驳亮起的灯光。转过头，还有比夜色更黑的山脉绵延起伏于视线尽头。

它想起艾露讲起帕底亚十景时兴致勃勃的神色，想起利欧路说“我们一起去”。

它想起艾露从不会因为它的落败生气，就算一场没赢也会高高兴兴地给它一瓶商店里买来的饮料。它想起自从买了宝可梦用沐浴露，利欧路每隔一阵子都要在战斗之后把稚山雀按住，耐心地给它洗澡，让它的羽毛变得顺滑发亮才心满意足。

就算这样，也觉得它们会抛下自己吗？

“……它们不会抛下我的。”

稚山雀轻声说。旋即，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它大声地开口：“要出去旅行，需要我还来不及呢！谁能飞这么高来探路啊！”

它也是奇怪的宝可梦，放在一起正好。至于那些姆克儿小箭雀怒鹦哥之流，哼，就怪你们运气不够好，没能抢先遇上艾露和利欧路吧！

它转动目光，沿着河流，看向来时的方向。看向那片无数次自上空飞过的森林。

它看见深色的浓烟袅袅升起，和跃动的不详红光。

它看见一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