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太平、国家百废待兴,国库本就空虚,怎么还养得起数十万将士?”
“是啊,数百年战乱动荡、民不聊生,如今天下太平,国家理应轻徭薄赋、休养生息。”
“周大人说得对,我们应该让将士们卸甲归田、回归故土农耕。”
“是啊,养着这样多的将士无所事事,恐生变故啊。”
“是啊,请陛下明鉴,让将士们卸甲归田,也与家人们团聚。”
……
“听说王翦将军手下的将士们不认虎符、只认将军。陛下,其心可诛啊。”
“是啊,陛下这般器重王家,王家不思图报,竟如此忘恩负义,是不忠也。”
……
“禀报陛下,蒙恬蒙将军在九原郡屯兵三十万仍不知足,还在招兵买马。”
“定是蒙家自恃功高,意图谋反,还望陛下早做打算。”
“听说蒙恬将军在边塞与匈奴人交往甚密,定是意图中原。”
……
因为天下太平了所以就不需要将军了,因为国库空虚所以养不起数十万将士,因为养不起数十万将士所以要将士们卸甲归田。
除却戍边将士们以外,就数王家、蒙家手握兵权最重,所以这卸甲归田的将士们要从王、蒙二家出,为的就是削弱二家的势力。
诸般权势、兵权最重,忌惮功高的武将的又岂止是君主。
那权势惹人眼红,更何况将人拉下马来,他们才有上位的可能。
从国库空虚引导到王、蒙二家居功自傲,意图谋反,可当真是好算计。
最开始只有几个人,到后来竟引来近半的朝臣攻讦。
或许一开始这些人里大半都是中大半都是中立的,说中立也不妥当,而是处于一种观望的状态,用个词来说就是墙头草,无关乎自己利益的便置身事外,见有人愿意出这个头了便迫不及待地跑来踩上一脚,恨不得将昔日他们自己只能够仰望的存在踩进泥里。
这就是人性,倒也不可笑,不过是常情而已。
面对这样的局面,王翦只有跪地叩首泪声俱下地诉说着他的忠心,然后欲交还虎符告老还乡。
在这一刻,赵政的头更疼了,他只有起身匆匆上前去亲自将王翦搀扶了起来,而后轻声安慰了句:“将军之心,朕岂能不知。
然朕之心,将军可知否?”
赵政示意王翦安心坐着,而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指节轻敲书案,那声音低沉却极具威严:“说完了吗?
是不是该轮到朕来说了?”
赵政言语停顿,众臣皆屏息不敢出声。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而后一声嗤笑打破了这一平静,时间也重新流淌了起来。
“如今天下太平了,是朕让你们吃的太好了,疯了?”赵政的言语平静,神情瞧不出喜怒,他漫不经心地坐在那,目光却仿佛早已洞悉人心,“朕都不怕他们居功自傲、意图江山,你们倒是替朕操心起来了。
大争之世重武,等天下太平了又怕兵权威胁到自身的权力地位便开始抑武了。
大秦何以横扫六国?没有我大秦铁骑何来今日的海晏河清?”
那眼尾一挑,戏谑的目光扫向那些个挑事的:“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才是一个国家的底气和尊严,外族才不敢来犯。
今日朕先夺了诸位将军们的兵权,明日朕再让数十万将士卸甲归田。
等几十年后国家无可用之兵、无将帅之才,你们猜北边的匈奴、南方的越族会不会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觉得国库养着这些将士们是劳民伤财,可等来日失城陷地只会赔得更多。
正所谓‘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么浅显的道理是你们不懂,还是在忌惮或是眼红什么?”
蒙恬除却练兵以外,还要让将士们帮着那些劳役们修筑长城、开垦荒地,这农耕农耕,有地就能耕,何必要回归故土?
是要卸甲归田,但不是今日,也不是明日,大抵是许久以后了,到那时的确用不着这样多的将士。
毕竟赵政的野望不止是这中原,还有南方的越族、北方的匈奴,如今只是暂时的休养生息而已,当然这些打算现下还不便提,也只有少许人知晓。
众臣拜倒在地叩首,齐声道:“臣等知错,还望陛下恕罪。”
先是好一顿训斥,末了听得赵政一声轻叹:“罢了,‘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不过今日之事朕不想再听见,有这样的心思不如放在家国社稷上,朕自不会亏待你们。”
他似乎倦懒得很,一挥衣袖:“无事便退朝吧。”
群臣应声离去,而赵政仍坐于高位之上,他冷静地布置着棋局、算计着人心,看着宏图伟业在自己眼前成形,心中只余快意。
如今他是始皇帝,早已不再是那个少年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