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春前,咸阳下了一场大雪。
新雪初霁,天地间是柔软覆盖着的白。
那雪下了数日,于昨夜雪停,今晨日头也终于出来了,房檐上挂着冰棱,树梢凝着雾凇,偶有雀鸟从窗前轻盈地飞过,那声音掠过耳畔,天地却更显寂静。
这雪后沁人的气息再取梅香一缕,与那春雨初晴比也逊色不了几分。
赵政将燃柿(即柿子)搁在鼎中煮了,尝了两口后评价道:“难吃。”
嬴政看着赵政的厨艺一时间不知所言:“你要以身试毒,别拉着朕一起。”
赵政讪讪道:“这天儿太冷了,直接吃令人哆嗦。”
嬴政不可置否:“不过倒也清闲,秦王竟得空琢磨起这燃柿的吃法来了。”
“现下看来还是做成果干的好。”赵政投箸,余光瞥了一眼那吕不韦送给他的侍卫,“皇帝陛下,这样好的雪天应该骑马你觉得呢?
要不我们出宫一趟?”
嬴政顺口接了句:“去做什么?”
赵政言语间稍有调侃:“红梅煮酒,饮酒作诗?”
嬴政瞥了他一眼,语调满含戏谑:“要不再去走亲访友?”
赵政颇为认同的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语毕,赵政起身朗声道:“来人,更衣,寡人要出宫去。
雪地难行,不便驾车,元严,去备好马匹。”
宫女内侍鱼贯而入,为赵政换上了保暖而又便宜骑行的衣装,一身玄衣织了赤色的纹样,大氅是狐皮制成的,足矣御寒。
身高九尺的少年骑在枣红色的马上,是这雪色的天地间最绚烂的一抹颜色,不过及冠的年岁,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他手执缰绳,策马向宫外行去,迎面而来的北风吹不去少年的炽热。
天地寂静,他却那样的肆意,赵政同嬴政说话的声音爽朗,他说:“希望那人的骑术足够好,否则这雪地难行,摔断了腿可就不能够贴身保护寡人了。”
嬴政失笑,他问“那你是希望他摔断腿?还是不摔断?”
“都可以。”赵政答,他将身体的控制权交托出去,“让寡人感受一下皇帝陛下的骑术?”
自四十岁以后,便感觉精力不济,一年更甚一年,骑射之术早已有所荒废,他的时间被那无休无止的政务占据,可仍觉时间不够,还有数不清的事要等着他去做,他还要一次又一次的出巡,因为地方动荡,为的是威服四方,一路奔波还要防止无数的刺杀,不顾儒士的反对自行泰山封禅……
这皇帝的位置要坐的惬意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可要做得好却太难了。
嬴政有重新再走这条路的魄力,但也不得不承认的是,岁月同样带走了他许多的东西,那些赵政还拥有而他没有的东西……
嬴政执绳挥鞭,天地间听得马匹发出的一声嘶鸣,随后疾驰而去,那三千青丝伴随着衣袂朝后飘去……
骏马疾驰于天地间,有着仿佛会就这样乘风而去的肆意。
同赵政说话会觉得自在,偶有愉悦,可多久未寻回这样的快意了?他们几乎将那些侍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那愉悦的情绪难以掩饰,皇帝陛下这般喜形于色的时候太少,也就更容易察觉,赵政被这情绪感染:“陛下,出宫玩是不是很高兴?”
“嗯。”嬴政回答了一个字,其实这个答案不准确,是,但也不是。
“哎呀。”赵政的夸奖更像是敷衍,“皇帝陛下的骑术不错嘛。”
嬴政并未理会赵政的言语,他的声音微沉,语调严肃:“赵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