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云霞漫天,我摇头笑道:“偌大的未央宫,岂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据儿有些犹豫,又道:“可……”
“儿啊”,我打断他,紧紧攥着他的手道:“别怕,刀山火海,阿母陪你闯!”
我当然也想去陪陪我儿孙,可我知道越是这个时候,我就越不能离开未央宫,未央宫不只是一座宫殿,它还是权利的象征,只要我还在这里,无论江充打算做什么,我都有能力应对,这样也就不至于让我们母子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未央宫大小宫殿数百间,即便江充挖了禁中,也还有别的寝殿可居,不过是暂住一宿罢了,住哪里都一样,总不过是一个不眠之夜!
宫人早就备下了金华殿让我暂住,此处此前亦遭过江充的毒手,但因为是宴请之地,又大又空,久无人居,江充不过是走了过场,象征性的挖了两处,修复起来倒也容易。宫人们手脚利索,收拾起来很是用心,虽是暂住之所,但锦衾罗帐,软榻熏炉一样不少,布置和椒房殿也没太大差别。
片刻之后,江充带着巫者垂头丧气的出了椒房殿,到我跟前复命:“中宫勿怪,臣等也只是奉命行事,椒房殿已全部查验完毕,未曾发现巫蛊,臣等……”
“滚!”我呵斥道,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转身进了内寝。
年岁大的人觉本来就少,加上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愈发的睡不着了,遂取了一把琴来打发时间,也没有固定曲目,随心所欲,信手而弹。以前弹琴是为了取悦自己,而今日弹琴,只是为了静心。
“中宫!”采桑进殿,说道:“江充在椒房殿无所获,出宫以后带着人连夜往太子宫的方向去了!”
殿内的琴音戛然而止,我看了殿外黑乌漆麻黑的夜,如果江充想要趁着天黑做些什么的话,那还真让人有些防不胜防了。
想了想,说道:“让詹事即刻带人去太子宫协助太子,务必要防着江充和苏文他们在暗地里动手脚,另外,再安排人去把皇孙妃和皇曾孙,还有两个小皇孙一起接进宫来,在金华殿设榻供她们安歇!”
“唯!”采桑应允,急忙行礼退出。
见采桑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我又不自觉的拨动了手里的琴弦,企图用美妙的琴音去掩盖内心的局促和不安,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漫漫长夜,孤枕难眠,时而抚琴,时而枯坐,一直到四更天的时候程飞才终于将人接了过来,却又带给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江充在太子宫撅出了桐木人和一些写有大逆之言的帛书,欲往甘泉宫禀报陛下!”
到底还是让江充得逞了!我用力拍了一下琴案,心头恨得牙痒,又道:“太子何计?”
“少傅言宫中掘出巫蛊,即便是有人构陷,无凭无据,无法自明,建议太子以天子符节下诏,立即将江充等人收捕下狱,查清他们的阴谋后再做定夺。又言上在甘泉,中宫与太子家吏皆不得见,引前朝扶苏之典故,告诫太子不可不慎。太子以为为人臣子者,不可擅专,并未采纳少傅计,欲待天一亮,亲自前往甘泉宫向陛下谢罪!”
我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低头沉吟片刻,吩咐道:“如此也好,去提醒太子,务必贴身着甲,小心防备!”
程飞得令退下,王翁须带着孩子们上前给我行礼:“中宫长乐未央!”
“快起来!”我上前扶起她,又去看她怀里的稚儿:“睡着了是么?”
王翁须颔首,秋水含波的双眸里蕴含着浓的抹不开的疲惫和忧愁,却依旧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方才在车上还闹了一会儿,这会儿又睡着了!”
深夜寂寂,小小的孩子尚不懂得外界的纷扰,在母亲的庇护下睡得正是香甜,圆嘟嘟的小脸又白又嫩,让人见了心下一暖,又对王翁须道:“这几日你带着孩子安心在我这住着,等这事儿过去了,再让进儿来接你们母子。”
“多谢大母!”王翁须欠身道谢。
“大母,我想回太子宫陪着阿翁!”阿宣说道。
“阿翁那儿有哥哥在呢”,我轻轻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说道:“这几日你就在宫里陪着大母,帮着嫂嫂照顾弟弟和侄子,好不好?”
十岁的睿儿亦抬头看着我,问道:“大母,阿翁会死吗?”
我心底一惊,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怎么会这么问?”
“他们在小姑姑的家里也挖到了木头人,说她诅咒大父,大父就把小姑姑杀了,还有姑母也是”,睿儿慢慢的低下头,又道:“大母,我害怕,我不想要阿翁死!”
我微微一笑,一手揽着他,一手揽过阿宣拥入怀里,安慰道:“不会的,有大母在,大母会保护他的!”
看着这些单纯稚嫩的孩子们,我实是有几分羡慕的,他们能将自己心中的恐惧宣之于口,可我不能,我不知道据儿能不能顺利的度过这一关,甚至于连他明天能不能顺利见到刘彻我都不知道,如果能见到刘彻,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见不到刘彻,那据儿又当如何?
然而,后来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能预见的,也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