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打怎么骂,他都不能再把幼蓁赔给我了,也赔不了我一个活蹦乱跳的令仪。
卫青说的酎金事件发生在半个月以后,刘彻以岁末祭祀时,列侯所贡献的酎金成色或者份量不足为由,一共削掉一百零六位列侯的爵位,其中也包括大姐夫公孙贺和卫青两个儿子的侯爵,而丞相赵周也因为知情不报下狱自杀,刘彻以御史大夫石庆为丞相,封牧丘侯。
元鼎六年的冬末,卫广凯旋归来,同时还带回了辛竹的女儿嘉月。
卫广说道:“我们到番禺时,在王宫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公主,后来还是她的傅母带着她闯入我们的营中,说是希望我们带他们回来见大汉皇后,细问才知她们就是阿姐要找的人,所以我就将她们带回来了。”
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嘉月的心里受了很大创伤,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倒是她的傅母佩云,跪在我面前痛哭道:“皇后,死了,都死了,奴婢也差点回不来了……”
佩云是当初辛竹归南越时,我送给她的宫人,当时送给她的亲信一共有二十个,没想到就只回来了她一个,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回来就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佩云边哭边说:“奴婢跟太后刚到南越就发现政权并不在南越王手里,朝政都由吕嘉把持,丞相反对明王立汉人为后,最后是太后搬出陛下,逼得吕嘉不得不答应。后来明王薨世后,太子继位,因年纪太小,太后临朝,可权利早就被吕嘉架空了,吕嘉到处散步太后的谣言,让太后在南越举步维艰,归汉之事也多番受阻,太后便谋划诛杀吕嘉,可又被吕嘉逃了,太后自知大难将至,就让奴婢几个带着公主走。奴婢们刚逃出来,吕嘉就带人包围了王宫,杀了太后和大王,还把他们的头颅斩下来游街示众,叛贼还欲对公主赶尽杀绝,为了保护公主,其他人都死了,只剩奴婢,后来奴婢带着公主躲到一个渔民家里,躲了好几个月,一直到汉军攻进王宫,奴婢才敢出来!”说着,还撸起袖子给我看,手臂上的刀疤分外刺眼。
我唤倚华出来给她看伤,又去看嘉月,她脖子上戴着一枚玉佩,是她去南越那年,我赠予她的。她目光空洞,盯着一个地方,一看就是半天,一动不动。
我心里难受,上前去想跟她说几句话,可一碰到她,她就吓得惊叫,跑到墙角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佩云见状,忙跑过去安慰:“公主别怕,云媪在这儿,别怕,我们已经安全了……”
我和据儿相互看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哄了半天,嘉月才慢慢镇定下来,又成了我刚开始见到的那副不哭不闹的模样。
佩云心疼道:“公主自从看见太后和大王的头颅之后就没说过话,那时候为了保护她,我们东躲西藏的,怕被人发现,她连哭都不敢哭,在渔民家里躲得那几个月,我们也不敢出门,后来她就越来越怕见人了!”
据儿闻言,悄悄上前,小声跟她说道:“小月儿,我是据哥哥呀,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捉迷藏,你还偷吃过我的牛乳酥,你记得吗?”
嘉月木讷的听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太子殿下,公主现吃不了牛乳了!”佩云说道。
“她小时候很喜欢吃的啊!”据儿好奇道。
佩云解释道:“南越那边的水土和这边的不同,她在那边,吃了牛乳会呕吐腹泻,所以太后就不让她吃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她相信你,以后你就好好照顾她,先让她在宫里养病,其他的等她病好了再说。”
佩云点头,说道:“奴婢替公主谢过皇后!”
我的眼睛干涩难忍,背着她们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卫长公主病了几个月,一直到开春,身体终于大好了,而病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我请辞,要回封地去,我本不想答应,可看着她跟刘彻这般僵持也不是办法,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便也同意了。
刘彻那边自然是不想让她走,可她开了口,刘彻也不忍再拒绝她,犹豫再三只好同意,亲自派人帮她安排好了车马随从,走的那天还送她到未央宫门。
“阿母,原谅女儿不孝,不能留在阿母跟前侍奉!”卫长公主说着,捻衽欲在我面前跪下。
我忙扶住她,含泪道:“阿母舍不得你,能不能答应阿母,别走?”
“女儿去意已决,阿母多保重!”她忍泪松开我,转身軿车走去。
“令仪——”刘彻唤住她,缓步上前,纵有万般不舍也无可奈何,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早些回来……”
卫长公主怔了片刻,又回身捻衽稽首:“臣叩谢陛下,陛下万年!”
刘彻用他的固执伤害了卫长公主,而卫长公主也用同样的方式来回报他。看着刘彻目送她的軿车久久不肯离去,我心底升起了一丝同情,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有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