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输付款密码,屏幕上跳出程姨的名字。
“程姨?”
李笃才出声,程文静拖着哭腔的声音泄出扬声器孔。
“圆圆不让我掉头,让我在路口放下她,可我看她没进小区,好像往前面去了。”
程文静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慌着神。
“我打她手机关机,打不通。成兴给了她两壶杨梅酒,她自己要的,下车也没拿。”
“程姨。”李笃打断她,仍仰头看猫,“你现在人在哪里?如果在开车,就近停车。”
程文静发出响亮的吸鼻声,“这会儿开进你们小区了,我停。我停了。”
“圆圆早上出门没带钥匙,你上来。”李笃报出楼层室号,问,“手机有保持通话吗?没有的话你先挂掉,上来再说。带上酒。”
程文静忙不迭地说:“有的有的。”
李笃说:“好,那不要挂电话。我问你答。”
程文静:“好、好。”
李笃问:“你们去见成兴了,还见了谁?”
程文静说:“没见别人。老成离得近,圆圆没说不见,就一起去了。”
李笃是一个特别冷静的人。不熟的人以为她冷漠,又或是不屑与人交流。
其实不是。
抛开量子力学,生活中任何问题只有两种答案:有解,无解。
有解的问题无需恐慌,无解的问题恐慌无用。
如果一个人遇到绝大部分问题都能第一时间看穿解决方案,那便很难有突发情况能够引发她的恐慌。
这份冷静通过声音以极快的速度传递给程文静。于是在起初那“天塌了”的惊慌过后,程文静逐渐冷静下来,说话有了条理。
“我们在老成办公室呆了段时间,我跟老成谈事情,圆圆也没怎么说话。还在老成办公室找了会儿东西。
“中午吃的菜不合她胃口,吃得很少。”
程姨进了电梯,信号断了三四秒又续上。
“……圆圆懂事了。她都能想到成兴来申城是约了重要客人,本来去之前说老成不给她杨梅酒,就不跟老成吃饭,老成没给她拿,她也跟老成吃了。
“然后她想吃的那家餐厅排队人多,她就换了隔壁人少的,吃完饭回老成办公室也没耽误多久,我们就走了。
“她还跟你商量让你搬出去呢。”
“呵。”
程文静总是不经意间戳中李笃的笑点。
“……是,她跟我商量呢。”
李笃问:“成兴有没有特别的表示?”
程文静心里存了个小疙瘩,“圆圆那会儿有点好奇老成的柜子,我看老成有点紧张,盯圆圆盯得很紧。不就个破柜子,孩子看看怎么了……我到你家门口了。”
李笃开门见山:“圆圆昨天找过你么?”
“找朋友顺路到我厂里坐了一会儿。”程文静点头,眼神不知怎地有些躲闪,嘴唇嗫嚅着,“就坐了一会儿,就叫我送她去找朋友了。”
李笃打开厨房门,让程文静把杨梅酒放进厨房,顺便把脸洗了,没请她进客厅。
程文静总归活了半百的岁数,在李笃平静的注视下,确认了心里隐隐浮动但一直不敢往深处想的猜测。
“……我们圆圆哪能啊!”
程文静的崩溃压抑而沉重,心里想着不能哭,要是圆圆这会儿回来看到不好解释,死死抠着水槽边沿,天塌地陷的猜想被她一点一点咬牙磨碎咽回肚里,只有眼眶血红。
“我……圆圆说她要找朋友的啊……”
昨日事昨日毕,李笃难以共情程文静的哀忧惧,抽出一张刚买的厨房用纸给她擦眼睛,继续问:“圆圆自己说回来的?”
“啊……”程文静的情绪被她弄得有点儿不上不下,“你偷了圆圆的猫?”
“是的,我偷了圆圆的猫。”李笃搭上入户门的门把手,“你不用担心,她既然自己回来了,就不会再走。”
有她这句话,程文静奇异地恢复理智,厨房用纸揉成一团印在眼睛上吸干了水分,重重说了一声“对”。
送程文静出门,李笃说:“跟成兴少来往,慢慢断了。”
程文静没明白她的意思,一步三回头,想听李博士解释。
李博士坐在门槛上,一手捂着头,低头看着地板,不知在想什么。
程文静看了方家大小姐二十余年,这位在方家大院生活了七年的小天才也看了七年,知道她不会多作解释,默默地把“就不会再走”翻来覆去嚼烂。
对。
圆圆自己回来了,就不会再走。
程文静走有十多分钟,方规哼着小调从电梯厅转过来,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李博士这副鬼样子,尖叫鸡的尖叫响彻楼层。
李笃抬头。
“方规。”
两个字被李笃念得特别平。
方规头皮发麻。
李笃慢慢地又念了一遍。
“方规。”
方规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可李笃这样子是个人都心里瘆得慌。
尖叫鸡直直指过去。
尖嘴对鼻尖。
李笃松开捂着头的手,头发上沾了些陈年的蛛网絮尘。
“猫又欺负我,猫粮撒了一地,还往我身上扔脏东西。”